翌日早朝,太和殿内气氛凝重。
裴砚辞站在武将行列当中,腰背挺首如松。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从文官队伍中投来几道锐利的目光,其中最为刺人的当属户部尚书张谦。
“陛下!”张谦突然出列,声音洪亮,“老臣有本要奏!”
坐在龙椅上的赵承御抬了抬手,指尖在龙椅扶手上轻轻叩击:“张爱卿有事请讲。”
张谦扑通一声跪下:“老臣之子张炀昨日在醉仙楼前,无故遭于裴将军殴打,使其门牙断裂!裴将军身为朝廷重臣,却当街行凶,还请陛下为老臣做主!”
朝堂上一片哗然。站在文官首列的柳太傅眉头微蹙,余光扫向裴砚辞——只见他一副面不改色的模样,叫人看不出深浅。
赵承御的目光转向裴砚辞:“裴卿,可有此事?”
裴砚辞出列,抱拳行礼:“回陛下,确有此事。但是张公子当街侮辱柳小姐,言辞不堪入耳,臣一时激愤,才出手教训了他。”
“胡说八道!”张谦怒目圆睁,“我儿向来知书达理,怎会做出此等事来?裴将军不要血口喷人!”
“知书达理?”裴砚辞冷笑一声,“张公子昨日搂着两名歌姬招摇过市,醉醺醺地宣称柳小姐‘迟早要入他张家的门’,当时在场的百姓皆可作证。”
张谦面色一僵,随即又强硬道:“即便如此,裴将军也不该下如此重手!柳家丫头与我儿早有婚约之议,说两句又怎么了?”
“婚约?”裴砚辞的眼神骤然冰冷,“臣怎么从未听说?”
“够了。”赵承御轻轻一拍龙椅扶手,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他目光在两位大臣之间来回扫视,最后落在张谦身上:“张爱卿,令郎当街醉酒失态,确实有失体统。至于婚约之说,朕怎么记得太后只是提过一嘴,柳家并未应允?”
张谦额头渗出冷汗:“这,老臣……”
赵承御又看向裴砚辞:“裴卿,你身为朝廷重臣,遇事应当冷静处置。当街动手,确实有失分寸。”
裴砚辞低头:“臣知错。”
“这样吧,”赵承御沉吟片刻,“就罚裴卿三个月俸禄,以示惩戒。至于张公子,就禁足二个月,好好反省。”
张谦脸色难看:“陛下,这处罚未免……”
“怎么?”皇帝挑眉,“张爱卿是觉得不公?要不要朕派人查查令郎平日里的所作所为?”
张谦顿时噤若寒蝉,连连叩首:“老臣不敢,陛下圣明。”
“退朝。”皇帝起身离去,随行太监尖声宣布,众臣跪拜恭送。
裴砚辞起身时,注意到皇帝赵承御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瞥了柳太傅一眼。
退朝后,赵承御在御书房召见了心腹太监马三全。
“柳家那边可有答复?”赵承御手里把玩着一枚暖玉棋子,语气随意的问道。
马三全低眉顺眼说:“回陛下,柳太傅说柳小姐年纪尚小,还想多留两年……”
“啪”的一声,棋子被重重按在棋盘上。赵承御冷笑:“是柳太傅的意思,还是柳小姐的意思?”
“这,老奴属实不清楚。”马三全额头冒汗,“不过听说裴将军与柳小姐自幼相识……”
赵承御眼神骤然锐利:“这些朕都知道。北境战事筹备如何?能否按时出征?”
“兵部己经在快速调集粮草,约莫两个月后便可出征。”
“传朕旨意,命裴砚辞加紧操练兵马。”赵承御望向窗外盛开的梨花,“待他出征后,朕自有安排。”
这边,裴砚辞刚出宫门,就被柳太傅拦住了。
“贤侄,借一步说话。”柳太傅面色凝重。
两人走到宫墙拐角处,柳太傅低声道:“昨日多贤侄为云棠出头。但此事恐怕会连累贤侄。”
裴砚辞摇头:“柳伯父太言重了。是小侄行事鲁莽,反倒可能给棠妹带来麻烦。”
柳太傅叹息道:“实不相瞒,太后那边催得紧。今日朝会上贤侄你也看到了,张家表现的势在必得。更麻烦的是……”柳太傅欲言又止。
“柳伯父但说无妨。”
“昨日陛下召见,暗示有意纳云棠入宫。”柳太傅苦笑,“说的是,要保我柳家不受张家胁迫。”
裴砚辞胸口如同被重锤击中,右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头:“云棠知道吗?”
“还尚未告知。”柳太傅摇头,“那丫头自小就有主意。前几日我提起张家之事,她只说全凭父母做主,可那眼神……”
他忽然抬头首视裴砚辞,“贤侄,老夫冒昧问一句,你对我家云棠,可还有儿时那份情谊?”
阳光照在宫墙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裴砚辞站在明暗交界处,一时语塞。他想起昨日柳云棠弹奏的《陌上离》,心头莫名揪紧,却说不清这是什么感受。
“柳伯父,”等他终于开口,声音却略微干涩,“小侄与云棠情同兄妹。”
柳太傅深深看了他一眼:“既如此,老夫明白了。贤侄保重。”
看着柳太傅离去的背影,裴砚辞一拳砸在宫墙上,手指关节渗出血丝却浑然不觉。
当夜,将军府的书房。
裴镇山与儿子讨论朝会之事,眉头紧锁:“陛下这是在敲打张家,但恐怕另有所图。”
“父亲是说??”
“你出征在即,陛下却在这时表露对柳家女的兴趣……”裴镇山捋须沉思,“怕是要等我们离京后行事。”
裴砚辞手中茶盏“咔”地裂开一道细纹,滚烫的茶水浸湿衣袖。
他想起柳云棠小时候怕苦不肯吃药,是他偷偷带蜜饯给她;想起她学琴时弹错音急哭,是他笨手笨脚地递帕子……
“砚辞,”裴镇山突然问,“为父再问你一次,若云棠真的入宫,你能坦然接受吗?”
窗外一阵风吹过,梨花纷纷扬扬。裴砚辞心头涌起陌生的刺痛感,却不知这情绪从何而来。
“我……”他张了张嘴,最终声音沙哑的说道:“儿子只愿她平安喜乐。”
裴镇山叹息:“你呀!到现在连自己的心意都看不明白。”
裴砚辞听着父亲的感叹,怔然望着满地的梨花,第一次对自己笃定了十余年的“兄妹之情”产生了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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