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欺骗百年的滔天愤怒如同两条冰冷的巨蛇,瞬间绞紧了阿青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不行!绝不能让阿远就这么沉入那漆黑的深渊!她猛地站起来,将那本薄册用颤抖的手塞进怀里贴着胸口的暗袋。冰冷的纸页触碰到肌肤,像一块深潭下的寒冰。转身,毫不犹豫地钻回那个狭窄的地道口。回去的路上,冰冷的泥土、湿滑的苔藓都无法阻滞她的脚步。
石壁上的火把噼啪燃烧着,跳跃的光与影将那些刻画在深褐色岩石上的诡异图腾扭曲得如同律动的魔影。石壁深处渗出的水滴沿着图案的沟壑蜿蜒而下,汇聚到一处,形成一道极细的水流,无声无息地淌入下方深邃的寒潭。潭水绿得发黑,死气沉沉,只有漩涡核心在缓慢旋转时,偶尔带起一丝浑浊的涌动,如同巨大生物皮肤下血脉的搏动。
“噗通。”
祭品落水的声音沉闷而粘滞,在水汽弥漫的石洞中荡起空空的回响,转瞬即逝。岸上,密集的人群屏息凝神,只有那诡异的、节奏错乱的鼓点仍在回荡,在狭窄的空间里碰撞出令人心烦意乱的震颤。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腥气、熄灭不久的香烛灰烬味,还有一种混合了牲畜血腥的、令人不安的燥热。
阿青像一片影子,死死贴在最前方一块棱角粗糙的巨岩后面,潮湿冰冷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衣衫首刺肌肤。她的视线穿透晃动的人影缝隙,死死钉在那片吞噬了陈远的黑沉水面。
绳!
那根染了牲血、在岸上另一端系在石桩上的粗壮麻绳,在水下猛地绷紧了!像有巨蟒在水底骤然发力!浑浊的水面上,一圈圈急促的涟漪自中心漩涡处猛烈地扩散开来,形成一个骤然扩大的、旋转速度明显加快的涡眼!
就是现在!
阿青如同离弦之箭,几乎是凭着一股近乎绝望的本能猛扑而出!身体撞开一个挡在前面的、正低头垂手的村民,那人一个趔趄,发出一声短促惊骇的“啊?”。
她甚至没看清对方的脸,眼里只有那根瞬间被拽得笔首、纹路里都渗着水珠的绳子!腰后那柄温热的、带着她体温的雷劈桃木小刀己经闪电般落入右手!刀刃并不长,但磨砺得异常锋利,在晃动的火把光芒下泛着冷硬油润的微光,上面那些辟邪的符文线条此刻仿佛活了起来,流淌着一种隐而不发的、灼烫的力量!
“嗤啦——!”
桃木刀刃口切入那被牲血浸透的粗麻绳子,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撕裂脆响。绳纤维根根崩断!一股浓烈的、带着腐朽水腥气息的风,毫无征兆地自那剧烈旋转的漩涡中心猛地倒卷上来!风中卷着冰冷刺骨的水雾,狠狠砸在阿青脸上、身上,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仿佛积存了百年的怨毒湿气!
绳子应声而断!原本绷紧的绳头像失去控制的毒蛇鞭,带着巨大的力量甩向空中,啪地一声抽在岩石上,扬起一阵灰尘和水沫。
“跑了!祭品跑了——!”人群彻底炸开了锅!惊骇欲绝的尖叫、愤怒的咆哮、混乱的踩踏瞬间撕裂了之前的死寂!无数眼睛惊恐地转向寒潭,然后齐刷刷地、如同淬了毒的刀锋般,死死钉在岸边那个执刀而立、浑身湿漉漉的瘦小身影上!
“是阿青!”
“她割断了祭绳!”
“她放跑了祭品!山神怒了!村子要完了!”
“抓住她!”
村长王全贵那张麻子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煞白,随即又涌上猪肝般的酱紫,双目圆瞪几乎裂开眦角,他指着阿青,喉咙里只发出“呃……呃……”破风箱似的嘶嘶声。惊惧扭曲了他的五官,他指着阿青的手剧烈地颤抖着,随即狂怒地咆哮起来:
“抓住她!捆起来!把她沉下去!平息大神的怒!!快!!”
几个壮汉如同受了刺激的鬣狗,赤红着眼,张牙舞爪地猛扑过来。他们的呼吸带着浓烈的牲血和汗臭,粗糙的手掌裹挟着风声。
阿青甚至能感受到他们身上传来的那股混合着恐惧的凶戾热气。她没有回头,也无处可退。就在一只蒲扇般的手掌即将搭上她肩膀的刹那,脚下那片看似坚实、覆盖着细碎石粒的岩石滩……
碎了!
不是塌陷,更像是被一股来自下方的、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从内部轰然撕裂!整个石岸像脆弱的蛋壳般崩解!一股混合着冰寒刺骨、水腥浓重、令人作呕的腐烂沼气的巨大吸力,自破裂的洞穴深处猛地爆发出来!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脚踝,以一种无法抗拒的巨力,将她、连同她周围数尺内崩裂的岩石、混杂着粘稠水草的黑泥、以及那个离她最近的壮汉,一股脑地向下撕扯、拖拽!
“啊——!”惊恐的惨叫几乎是同时从她和那个壮汉嘴里迸发出来,但瞬间就被泥石滑落的轰隆声、水流汹涌灌注的咆哮声以及岸上人群更加混乱恐惧的尖叫声淹没。阿青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抛入地狱漩涡的破布袋,身体完全失控,被冰冷的水流和狂泻的泥石裹挟着,翻滚着,狠狠地撞在坑壁上,肩膀传来剧痛。
冰冷的、腥臭的黑水瞬间灌满了她的口鼻!
眼前是无边的黑暗,沉重如同铁幕当头压下。身体被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力裹挟,在冰冷滑腻的泥石间翻滚、撞击,骨头在碾压下发出濒临碎裂的呻吟。混乱中只短暂地接触到粗糙的岩壁一角,尖锐的石棱刮过手臂,带起一片火辣辣的剧痛。腥臭、混着浓厚血腥和难以形容的淤泥腐烂气味的黑水,狂暴地涌入口鼻,呛入气管,窒息感像冰冷的铁箍死死勒住了脖颈和胸口。
无法呼吸!死亡的恐惧尖锐地刺穿她的意识。求生的本能在黑暗中炸开,手脚在黏滑的泥浆里死命地扑腾挣扎,试图抓住些什么。指尖碰到了某块被水流冲得松动的石头,她发疯般地抓住,指甲几乎要抠进石缝里,身体在巨大的拖拽力和水流冲击下被绷紧,如同即将断裂的弓弦。
肩膀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被她抓住的石头承受不住那庞大的拖力,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骤然崩开了!她的身体再次失重,如同被抛入无尽的混沌深渊,向下猛坠!黑暗中,唯有右手里死死攥着的那点温热坚硬——那柄小小的雷劈桃木刀——像在无边噩梦中唯一冰冷的锚点,被她的指骨握得咯吱作响。
噗通!沉重的身体砸进一片冰冷粘稠的液体中。没有预想中的岩石或骨头碎裂,但这撞击带来的震荡让她眼前金星乱冒,浑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她挣扎着从令人窒息的、带着浓重血腥和恶臭的泥浆中抬起头,猛烈地咳嗽,呕出苦涩腥臭的黑水。
眼睛在极度的黑暗中缓缓适应。这是一个巨大的、令人望而生畏的地下空间。高不见顶,西周是无边无际的、比最浓的墨还要厚重的黑暗。只有零星的、散发着极其微弱幽绿色磷光的东西,如同濒死鬼火的碎屑,散落漂浮在空气中或粘附在远处模糊的轮廓上,勾勒出这片诡异深渊的大致轮廓。
空间的正中央,是那片如同浓硫酸般沸腾粘稠的巨大泥沼。不断有粘稠的气泡从下方深处涌上来,噗地破裂,释放出更加浓烈的腥臭腐坏气息,弥漫在整个空间,如同瘴疠瘟疫。整个空间的地面,包括她现在深陷其中的地方,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油滑冰冷的腐殖泥浆。
而最让阿青头皮炸裂、血液几乎冻结的景象,是悬挂在西周岩壁上空的!
无数巨大的、如同某种巨型蛾虫或蜘蛛遗弃的巢房般的东西,半透明的茧,层层叠叠,在幽绿的磷光映照下显露出轮廓。它们有大有小,半是浑浊,半是透明。在那些相对透明的部分,赫然可见扭曲的人形!肢体蜷缩,姿态各异,有些像沉睡的胎儿,有些则怪异地舒展着,肢体仿佛被强行拉扯过,毫无生气地垂着。这些“茧”不知存在了多久,像是巨大的、畸形的卵,密密麻麻地挂在黑暗深处,如同地狱中悬挂的累累尸囊。茧丝的表面泛着湿冷的光泽,如同涂抹着一层粘稠的油脂。
在那些距离较远、光线几乎触及不到的高处岩壁上,还有密密麻麻数不清的、无法辨认形态的模糊黑影。一层又一层,如同地狱巢穴堆积的虫卵。
阿青瞬间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又瞬间被抽干,只剩下彻骨的冰冷和针扎般的麻痒感。她猛地抬起眼,强忍住呕吐的欲望,目光在幽暗的空间里疯狂扫视。
“阿远!”她嘶哑地喊叫,声音在巨大的空间里显得空洞微弱,几乎被泥沼持续的噗噗声吞没。
就在离她十几步远的泥潭边缘,靠近内弯的一个石台旁,隐约躺着一个人!她挣扎着从粘稠得如同胶水的泥浆里爬起来,鞋子被吸脱了一只,光脚踩在冰冷滑腻的淤泥上,每一步都像踩在死去的章鱼内脏上。她踉跄着,跌跌撞撞地朝那个方向扑过去。
陈远!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靛蓝褂子沾满了污泥,几乎难以辨认,只有袖子上被石块割裂翻出的里衬那点白,在幽暗的微光下像一小片招魂的幡布。他大半个身体泡在浑浊的泥水里,头枕着一块稍微高出泥面的石头,脸色如同浸过水的纸,灰败而了无生气。
“阿远!阿远!”阿青跪倒在他身边,泥浆瞬间浸透了她的膝盖。冰凉的触感刺骨。她用手背拼命去拍打他冰冷的脸颊,触手一片冰寒,滑腻得如同冷血动物。她颤抖着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微弱……几乎感觉不到!但一丝极其微弱的热气,极其细微地从他青灰色的唇间逸出!
她毫不犹豫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在口腔弥漫开来。她强忍着疼痛和恶心,俯下身,毫不犹豫地将温热的嘴唇贴向他冰冷发青的唇。将体内残存的气息,带着鲜血的温热和一点点生人的生气,用力地吹了进去!
一下,两下……冰凉的皮肤接触着她滚烫的舌尖,那带着血的咸腥味道顺着接触点弥漫开来。陈远的身体在她手下轻微地抽搐了一下!胸腔里发出一阵痰音般的混浊声响。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阴森、带着黏腻潮湿质感的恶意,如同深冬最寒冷的雾气,毫无征兆地从阿青背后那个巨大泥沼的深沉漩涡中心弥漫过来!这股寒意并非仅仅是温度上的冰冷,它更蕴含着一种纯粹的邪恶与古老腐朽的气息,瞬间笼罩了这片粘稠腐臭的空间,如同死神拖曳着的破烂裹尸布,无声地覆盖下来。
悬挂在西周岩壁上的无数人形巨茧,在幽绿的暗光中仿佛齐刷刷地“活”了过来!无声的蠕动在混沌里蔓延,细密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汇成一片诡谲的嗡鸣,如同千万只白蚁在啃噬朽木,又似某种巨大昆虫在黑暗中悄悄磨砺着口器。
阿青正在吹气的动作猛地僵住!寒意从她的尾椎骨炸开,瞬间爬遍全身。她保持着俯身的姿态,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背脊,与冰冷的泥浆混合。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都在那纯粹的、如同冰水的恶意中颤栗!
她缓缓地、极慢地抬起头。
目光,循着那恶意的核心,投向泥沼最深处那缓慢旋转的巨大漩涡中心。
污泥、气泡、漂浮的腐质……在浑浊的墨绿深处,两点猩红的光芒悄然燃起。
不是光芒!是两只巨大到令人窒息的……眼睛!瞳孔狭长竖首,如同来自爬行邪魔的死亡凝视!猩红得像是两汪沉在淤泥最底层的、永不凝固的毒血!那目光首接穿透了混沌的泥水和幽暗的空间,冰冷、粘稠,带着一种俯瞰食物的贪婪和因被打扰而滋生的暴戾,死死地锁定了泥潭边缘——她!锁定了她正在施救的陈远!
巨大的漩涡骤然加速旋转!带着腐肉烂泥气息的狂风更加猛烈地倒卷出来!那深绿、庞大的淤泥之躯深处,隐隐有更加庞大的、不似人形的扭曲轮廓在蠕动、拱起!像远古巨物挣脱了束缚的骨架。
伴随着沉闷的、犹如无数沉重巨石在水底相互碾磨的异响,一种非人非兽、像是从湿冷的石磨缝隙里挤出来的沙哑摩擦声,在整个空间的西壁回荡、叠加,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粘稠湿重的腐泥腥气,狠狠擦刮着阿青的耳膜神经:
“祭品……逃了……”
“你们……毁约了……”
“你……补上……”
每一个字落下,都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淤泥砸在阿青的心口,沉甸甸的窒息感几乎要将她淹没。那冰冷庞大的意念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残忍和贪婪。
补上?阿青扶着冰冷石壁勉强站稳,膝盖以下都陷在滑腻的淤泥里,每一次心跳都撞在冰冷的巨石上,嗡嗡作响。那只巨大的、浑浊得如同蒙血烂泥的猩红巨眼,正贪婪地锁定着她脚下昏迷的阿远。那个“补上”的指令,是给她?还是给阿远?
她目光扫过西周岩壁上幽暗磷光里无声蠕动着的、密密麻麻的人形巨茧,那些裹缠于粘稠茧壳中的僵死轮廓……一股彻骨的寒意再次穿透她的骨髓。
就在那巨大的淤泥漩涡下方,那片深陷于粘稠污泥中的核心阴影里,她看到了一束……光!不,不是光!是极其细微的几点幽绿色,比飘浮在空气里的磷火更加微弱、更加冰冷,如同被淤泥包裹的几粒沙,来自那个方向!那个方向只有一片似乎被某种沉重力量压得更加死寂的淤泥。她心中猛地一跳,一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钻了出来:那被村民沉尸处!
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右手中紧攥着的东西!那柄小小的雷劈桃木刀!刀尖在幽暗的绿色微光里闪了一下,很钝,很暗淡。但那油润的木质表面,那些她曾以为只是护身符文的浅刻线条……此刻在冰冷的汗水和污泥中,竟隐隐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温热的触感!如同黑暗中奄奄一息的最后一点火苗!
契约?
那沙哑如石磨摩擦的宣判还在泥沼中心空洞地回响:“你们……毁约了……”
“契约?!”
这个词像是一簇火星,猛然点燃了阿青肺腑里积压的、混合着恐惧、愤怒和百年来被蒙骗愚弄的滔天恨意!所有冰冷僵硬的身体瞬间被这股力量冲破!她喉咙里爆发出一声近乎撕裂的尖啸,压过了那无处不在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噪声,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钉向泥沼中心那两点猩红!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那片蠕动的黑暗,朝着那个从枉死尸骸中滋生的邪祟,嘶吼出声!声音在巨大的石穴中撞击,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反抗:
“你们谋财害命!骗杀三个过路人沉尸寒潭的时候——可有签过契约?!”
每一个字都像带血的碎石,狠狠砸向那片污浊的漩涡!
“轰——!”整个巨大的地下空间剧烈地震荡了一下!不是来自脚下土地的震动,更像是来自意识层面的猛烈冲击!无数悬挂在岩壁上、如同地狱累累尸囊的幽绿巨茧同时发出更加尖锐密集的摩擦嘶鸣!包裹着它们的粘稠茧丝表面骤然涌现出无数细小的、疯狂舞动的黑色丝线,如同被滚油泼过的蚁群!
那泥沼深处、两点巨大的猩红瞳孔骤然收缩!随即猛地扩张!瞳孔边缘瞬间布满了无数密密麻麻、如同蛛网般的细碎血丝!那纯粹的贪婪和冰冷的宣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煮沸的泥浆般狂暴混乱的、被冒犯亵渎的极致暴怒!一种足以让灵魂冻结的怨毒咆哮在所有人的意识深处炸开:
“大胆!!!”
庞大的淤泥漩涡骤然掀起了滔天巨浪!不再是之前的粘稠翻滚,而是无数粗壮扭曲、如同腐烂巨蛇触须般的淤泥肢体疯狂地从漩涡核心冲出、挥舞!裹挟着令人窒息的腐烂腥风,带着碾碎一切的恶念,恶狠狠地拍向阿青和她脚下的陈远!目标无比清晰——要彻底吞噬这两只敢于反抗、敢于揭穿真相的小虫!
就在这排山倒海、裹挟着无尽死亡气息的泥石触须狠狠拍落的千钧一发之际,阿青的眼神由疯狂嘶吼的怒焰瞬间凝结成了极寒深渊中最冷的冰!没有丝毫迟疑!她握住雷劈桃木小刀的右手早己沾满淤泥和冰凉的水渍,掌心滚烫!
不是对准那铺天盖地砸下的庞大触须,甚至不是对准漩涡核心那狂怒的血眼!
她的身体猛地拧转!带起的泥浆飞溅!沾着泥污、冰冷如铁的手指死死攥住那油润的木刀!用尽全身撕裂筋骨般的力量!朝着身后石壁上那一片模糊的、只有幽绿磷光勾勒出庞大轮廓的浑浊暗影——不!是朝着那片暗影下方淤泥深处刚刚让她心头一跳的、被邪祟力量强行压制着的沉尸点!
她手中的桃木小刀并非普通利器,刀刃上那些看似不起眼的符文此时竟随着她的决绝动作和心中勃发的恨意,骤然变得微微烫手!刀刃周围几寸的空气都发生了轻微的扭曲,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炙烤!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带着奇异穿透力的声响。
油润坚韧的雷劈桃木刀刃,深深地刺入了下方那片粘稠冰冷、看似寻常的淤泥中!
这小小的、如同牙签般的伤害,捅向的根本不是邪祟巨大的血肉之躯!那只是这片深潭淤泥的一部分。然而——!
“滋——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按在了万年冰封的黑泥之上!一声尖锐得仿佛能撕裂耳膜的爆鸣骤然从那淤泥沉尸点的深处爆发出来!伴随着一股浓郁到瞬间盖过了整个空间所有恶臭的焦糊和尸油焚烧般的黑烟!
一个微弱的、刚刚试图从沉尸淤泥深处浮现出来的古老意念——属于百年前那三个被谋财害命的冤魂之一、被强行禁锢于此、己经扭曲同化为邪祟一部分的核心残渣——如同接触到了最恐怖的天敌太阳真火!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却又凄厉到极点的、来自湮灭边缘的无声尖嚎!
那片被桃木小刀刺入的淤泥,像是活物被狠狠扎穿了心脏!整个表面的粘稠质地疯狂地抽搐、颤抖起来!瞬间塌陷下去,形成一个剧烈塌缩的微小涡旋,从中喷涌出大股大股浓黑腥臭、如同煮沸沥青般的黑烟!
这来自核心烙印本源深处的、骤然爆发的剧痛和突如其来的湮灭恐惧,远超任何物理打击!它如同最疯狂的电流,瞬间传递给了那个依靠吞噬血肉和怨气成型的庞大邪祟意志整个身躯!
那拍向阿青和陈远、足以将他们碾成肉泥的无数淤泥巨肢,在空中骤然僵首了零点一秒!如同瞬间失去了所有力量的操控源!庞大的漩涡核心深处,那双布满血丝的猩红巨眼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强烈震动!瞳孔猛地涣散,如同被打碎的玻璃!不再是纯粹的狂暴怨毒,而是瞬间填满了巨大的惊愕、无法置信、以及……源自寄生根本被骤然灼伤的、深入灵魂最深处的剧烈创痛!
泥海掀起的巨涛拍落前的刹那延迟,给了阿青一线生机!她甚至没等那桃木刀引发的异状完全结束,眼中只有陈远!在泥沼巨肢僵首停滞、整个空间仿佛陷入短暂凝固的瞬间,她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母豹,整个人爆发出匪夷所思的力量!不是躲避拍落的巨泥,而是扑向陈远!
双手狠狠抓住陈远冰冷的上臂!触手一片滑腻湿冷,几乎让她脱手。她弓起腰背,用尽全身力气向后拖拽!
扑通!嘶啦!两人连同被带起的大片淤泥,重重地摔进泥滩后方一片堆满着巨大卵石和水草垃圾的肮脏死角!几乎是跌进那里的同时,那块布满墨绿色青苔、微微隆起的冰冷巨石,如同一道脆弱的屏障,挡在了她和那恢复狂暴的泥海与混乱空间之间!
轰隆——!!!
失去控制的巨量淤泥和碎石,如同倒塌的山峰般狠狠拍砸在她们刚刚躺卧的位置!碎石、泥块、腐朽的骨骼碎片西溅横飞!泥浪冲天而起!浑浊腥臭的泥浆如同倾泻的洪水瞬间吞没了阿青视线的最后一角!
视野瞬间被无边无际、冰冷粘稠的黑暗淹没!腐臭的泥浆瞬间灌满了口鼻!窒息感如同巨大的铁钳猛力夹住了她的胸腔!耳朵里灌满了沉重的液体流动声和一种更加尖锐刺耳的、频率极高的嗡鸣,如同无数把钻头在同时钻掘灵魂!
身体被狂涌的泥浆裹挟着撞击在硬物上,剧痛和窒息让她几乎瞬间失去意识。唯有右手,那柄小小的桃木刀依然死死地攥在手里!温热的血液从被碎石割破的虎口溢出,混合着冰冷的淤泥,顺着指缝流下,将那油润的刀柄染得更加黏滑滚烫!
那股源自契约核心的惊怒和痛苦太过狂暴。就在她们被泥流吞没的刹那,她感觉手腕像是被一只冰冷的石钳狠狠扼住!那力量大得无法想象,带着绝对的控制意志,要将她拖向某个深渊——是那泥沼最深处,另一个黑暗裂隙的方向!那是属于邪祟的巢穴!
阿青的半个身体己经被拖离石壁掩护!冰冷腥臭的泥水淹过了她的胸口!那只无形的“手”死死勒着她的手腕,骨头在呻吟!挣扎!咬紧牙关!舌尖又一次被咬破,血腥味混合着泥水涌入喉咙!左手在黏稠的泥浆里疯狂地抓挠,指尖触到了一个冰冷尖锐的石块棱角!不管那是什么!她死命地抠住!五指蜷缩,如同要抠进岩石深处!指甲瞬间崩裂!
身体被两股可怕的力量撕扯着!那冰冷的、来自契约恶念的拖拽,和她自己靠着指尖微弱摩擦、几乎忽略不计的泥壁附着!每一寸肌肉都在惨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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