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凯拉的抑制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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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凯拉的抑制剂

 

黑暗,粘稠得如同凝固的金属溶液,包裹着每一步沉重的跋涉。通道深处弥漫的铁锈、腐败苔藓和某种类似机油陈腐后的刺鼻气味,混合着巴克伤口散发出的焦糊与血腥,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冷的锈屑。

凯拉半背半拖着林野沉重的身体,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烧红的炭火上。背部被强蚀酸液腐蚀的伤口,在剧烈的颠簸和汗水浸透下,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混合着灼烧与溃烂的剧痛。她能感觉到黏腻的脓血正浸透破烂的护甲内衬,粘在皮肤上。脖颈和手臂上溅射的酸液灼伤点也火辣辣地疼,如同无数细小的毒针在反复穿刺。更糟糕的是,腰间那枚简陋的“藤芯”装置,此刻正发出前所未有的、尖锐而紊乱的嗡鸣!

这嗡鸣不再是稳定的干扰波,而是如同垂死者的哀嚎,充满了能量枯竭的警告!核心那块浑浊的绿色晶体上,之前被林野身上“污染”加剧而侵蚀出的冰裂纹路,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加深!一道新的、更深的裂痕如同闪电般贯穿晶体中心,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咔嚓”声!

嗡鸣骤然拔高到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频率!

“呃啊!”凯拉猛地顿住脚步,身体剧烈一晃,几乎栽倒!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无数混乱低语的精神冲击,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她的脑海!森罗意志的低语瞬间变得清晰无比,不再是模糊的背景噪音,而是如同无数冰冷的、带着金属摩擦声的细语在她耳边首接响起:

*...边缘...异常...病灶倾向...同化...回归...秩序...*

眼前的黑暗瞬间扭曲!通道壁上的古老锈蚀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化作无数扭动的、深绿色的金属藤蔓,带着锋利的倒刺,向她缠绕而来!垂落的根须滴下的不再是锈水,而是粘稠的、散发着腐败甜腥的暗绿色汁液!她甚至“看”到自己的双手皮肤下,开始浮现出那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木质化纹理!

“不...!”凯拉死死咬住下唇,剧痛和强烈的精神冲击让她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全身!她猛地按住剧烈震颤、濒临破碎的藤芯装置,强行切断了其大部分功能输出,只维持最低限度的能量遮蔽。装置的嗡鸣骤然减弱,但那刺入脑海的森罗低语和扭曲幻象并未完全消失,只是被削弱到可以勉强忍受的程度,如同背景中持续不断的、令人烦躁的噪音。

抑制剂!她的“免疫”屏障失效了!藤芯装置的能量核心——那块浑浊的绿色晶体——在持续对抗林野身上加剧的“污染”排斥场、长老自毁引发的能量冲击以及护林者攻击的余波后,终于濒临极限!她必须立刻补充能量核心,或者服用新的抑制剂,否则她很快就会被森罗意志的低语彻底侵蚀,成为下一个“病灶”!

“凯...凯拉姐?”埃罗架着依旧在痛苦抽搐、伤口边缘暗绿荧光微微闪烁的巴克,惊恐地看着突然停下、脸色惨白如纸的凯拉,“你怎么了?追兵...追兵要来了吗?”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颤抖,目光不断惊恐地扫向身后幽深的黑暗,仿佛下一秒就会有护林者猩红的电子眼从中亮起。

凯拉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翻涌的血腥味和脑海中的幻象噪音。她松开按住藤芯的手,那装置依旧在发出不稳定的、低沉的哀鸣。她看向埃罗,琥珀色的眼眸在微弱孢子幽光下闪烁着疲惫、痛苦和不容置疑的决绝。

“藤芯...快撑不住了。我的抑制剂也用光了。”她的声音沙哑干涩,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没有它,我们撑不过森罗的侵蚀。必须找到‘噬铁荆棘’和‘腐血果’。”

“噬铁荆棘?!”埃罗倒吸一口凉气,眼中瞬间被更深的恐惧填满,“锈蚀区边缘...那里全是活化藤蔓和‘碎岩甲虫’!还有护林者巡逻!现在去就是送死啊!”

“留在这里更是等死!”凯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属般的冷硬,“没有抑制剂,我很快就会被低语吞噬!林野这个样子...”她瞥了一眼背上昏迷不醒、呼吸微弱、浑身散发着不祥锈蚀气息的林野,“...他就是个吸引森罗意志的灯塔!没有藤芯干扰,护林者很快就能像抓虫子一样把我们挖出来!”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巴克那散发着微弱暗绿荧光的伤口和埃罗惊恐的脸:“巴克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护林者的武器带着污染孢子!没有抑制剂暂时压制,他的‘锈蚀心疫’会加速恶化!我们都需要时间!而时间,需要抑制剂来争取!”

埃罗看着凯拉背部的惨状(焦黑溃烂的护甲下隐约可见翻卷的皮肉),看着她苍白脸上强忍的痛苦和眼中燃烧的决绝火焰,又看看昏迷的林野和痛苦呻吟的巴克,嘴唇哆嗦着,最终绝望地低下头,不再说话。他知道凯拉说的是对的。留下,只有被森罗意志吞噬或被护林者清除这一条路。

“把他放下。”凯拉指着林野,对埃罗命令道。她的语气不容置疑。

埃罗茫然地看着她。

“我说,把他放下!”凯拉重复道,声音更加严厉,“找个相对干燥的角落,你和巴克待在这里,尽可能隐藏气息!等我回来!”

“你...你要一个人去?!”埃罗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

“带着他?”凯拉冷笑一声,指了指背上昏迷的林野,“一个昏迷的、浑身散发着‘污染’气息的累赘?去闯布满活化藤蔓和护林者的锈蚀区边缘?那才是真正的送死!”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而且...他这状态,再被外面的规则排斥场冲击一次,恐怕就真的变成一堆锈渣了。”

她小心翼翼地、忍着背部的剧痛,将林野沉重的身体从背上卸下,让他靠坐在通道壁一处相对干燥、有巨大锈蚀金属块遮挡的角落。林野的头无力地垂下,嘴角残留着带着锈色的血沫,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皮肤上的锈蚀斑痕在幽光下闪烁着不祥的光泽。

凯拉蹲下身,快速检查了一下林野的状态——脉搏微弱而滞涩,体温异常的高(锈蚀引发的灼热反应),皮肤下的金属质感更加明显。她从腰间一个由坚韧苔藓纤维编织的小袋里,拿出最后一点散发着清凉气息的宽叶苔藓(具有微弱的抗炎镇痛效果),草草地覆盖在林野胸前被撕裂、糊着藤胶的伤口上。对于那不断蔓延的锈蚀,她毫无办法。

“看好他,也看好巴克。”凯拉站起身,目光锐利地盯着埃罗,“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除非我回来,或者护林者真的找到了这里,否则绝对不要移动!明白吗?”

埃罗看着凯拉眼中那近乎残酷的冷静和决绝,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声音干涩:“明...明白。”

凯拉不再多言。她最后看了一眼昏迷的林野和痛苦蜷缩的巴克,深吸一口污浊的空气,那浓烈的铁锈味似乎暂时压下了脑海中的低语噪音。她将注意力集中在腰间的藤芯装置上,手指快速拂过几个节点,将装置功率调整到最低的隐匿模式(虽然效果微弱,但能最大限度减少能量消耗和自身信号外泄)。接着,她检查了仅剩的几件装备:一枚形如干瘪荆棘果的藤械烟雾弹(内填强效干扰孢子),几根前端带着倒钩的藤蔓飞索,一把锋利的、由轨冠木坚硬枝干打磨而成的短匕,以及一对特制的、用于采集危险植物的金属镊子。

准备就绪。她如同融入阴影的苔藓,悄无声息地转身,向着通道更深处——那个长老指引的、通往锈蚀区边缘的方向——潜行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埃罗视野尽头的黑暗中,只留下通道内沉重的喘息、巴克的呻吟、林野微弱的呼吸,以及埃罗压抑到极致的恐惧。

凯拉对这条通往锈蚀区边缘的隐秘路径并不陌生。这是长老多年前发现的、利用轨冠木废弃根系和天然裂缝形成的通道,是锈根避难所最后的逃生路线之一。然而,此刻行走其上,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艰难。

通道蜿蜒曲折,时宽时窄。脚下是深不见底的苔藓泥沼,混杂着剥落的锈屑和冰冷的粘稠液体,每一步都滑腻不堪,需要耗费巨大的精神去保持平衡。头顶是交错垂落的、滴着冰冷锈水的巨大根须,散发着浓烈的金属氧化味。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混合着腐烂植物的甜腥和一种类似强酸挥发后的刺鼻气息。无数微小的发光孢子在这里失去了活力,像垂死的萤火虫,发出微弱而惨淡的幽光,勉强照亮前路。

更可怕的是精神层面的压力。藤芯装置处于最低功率,对森罗意志低语的屏蔽效果微乎其微。那冰冷、混乱、充满“秩序”渴望和“清除”指令的意念,如同无数冰冷的钢针,持续不断地刺入凯拉的意识。她必须调动全部意志力去抵抗,去分辨哪些是真实的环境威胁,哪些是低语制造的幻象。背部的剧痛和手臂的灼伤也一刻不停地折磨着她的神经,消耗着她本己不多的体力。

不知在黑暗中潜行了多久,前方通道似乎开阔了一些,隐约有微弱的不同于孢子幽光的光线透入。空气也变得更加刺鼻,混合着更浓烈的腐败酸气。凯拉知道,接近锈蚀区边缘了。

她放慢脚步,像一道融入环境的影子,紧贴着一根布满深红锈斑、粗壮如巨蟒的轨冠木主根。她小心翼翼地拨开一片覆盖着发光菌斑、边缘锋利如锯齿的巨大蕨类叶片,目光如同探针,扫视着前方一片相对开阔的区域——锈蚀区与相对“正常”轨冠木森林的交界地带。

这里,生机与腐朽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共生。墨绿色的厚实苔藓顽强地覆盖着冰冷坚硬的金属脉络,但苔藓本身也呈现出不健康的暗沉色泽,边缘卷曲、干枯,带着被侵蚀的锈迹。空气中那股刺鼻的锈蚀区气味达到了顶峰,每一次呼吸都刺激着鼻腔黏膜,带来灼烧感。

她的目标,就在前方不远处——几块巨大金属残骸的缝隙间,生长着几株外形狰狞的植物。它们通体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紫黑色,茎干扭曲如痛苦挣扎的手臂,表面覆盖着细密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倒刺。它们的顶端,结着几颗拳头大小、形似肿瘤的黑色浆果——**“腐血果”**。空气中那股刺鼻的腐败酸气,很大一部分就来源于它们。这是制作抑制剂最关键、也最危险的原料。

然而,目标近在咫尺,危险也近在咫尺。

几只覆盖着厚重黑铁色甲壳、口器如同液压钳般的“碎岩甲虫”,正在附近的金属碎片上忙碌地啃噬着,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咔哒”声。更远处,几棵“年轻”的青铜色轨冠木主干上,几根原本静止的藤蔓微微颤动着,末端裂开细小的缝隙,如同沉睡毒蛇的信子——那是休眠的自卫活化藤蔓,对异常精神波动极其敏感。

最让凯拉心头一紧的是,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高效、被彻底洗脑的意识扫描感,如同无形的探针,正在这片区域外围反复扫过!护林者!他们就在附近巡逻!显然,避难所的陷落让他们加强了对周边区域的封锁!

凯拉轻轻吸了一口气,那混合着酸腐的空气让她肺部一阵不适。她按了按腰间的藤芯装置,感受着它微弱的、不稳定的嗡鸣。她必须快!在护林者扫描间隙,在碎岩甲虫被惊动前,在活化藤蔓苏醒前!

她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全身肌肉绷紧,精神高度集中。琥珀色的眼眸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着那几颗看起来最为的腐血果。她对这片区域的地形了如指掌——哪块苔藓下是坚实的金属,哪块下面是松软的泥沼;哪块金属碎片踩上去会发出声响,哪块可以作为掩护。

就是现在!

凯拉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幽灵,从藏身处无声地滑出!她的动作迅捷而精准,每一步都如同计算好般避开地面的苔藓薄弱处和可能发出声响的金属碎片,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湿滑的地面,背部的剧痛,手臂的灼伤,精神上的低语噪音...所有的不适都被她强行压下,所有的感知都集中在目标上!

近了!更近了!腐血果那紫黑色的、带着粘稠光泽的表皮就在眼前!她能闻到那刺鼻的腐败酸气中混杂的一丝诡异的甜腥。

她迅速从腰间小袋里取出那对特制的金属镊子,前端带着细小的锯齿和绝缘涂层。她屏住呼吸,镊子如同毒蛇的信子,精准地伸向一颗腐血果的蒂部。她知道,噬铁荆棘感知极其敏锐,动作必须快如闪电,在它感知到威胁并喷射出带有强烈神经毒素的孢子之前摘下它...

就在她的镊尖即将触碰到果蒂的瞬间——

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却如同冰水浇头般的摩擦声,从她侧后方的苔藓覆盖处响起!

凯拉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动作瞬间僵住!

不是碎岩甲虫!不是活化藤蔓!那声音...是金属靴底极其小心地踩在湿滑苔藓上的摩擦声!

护林者!

他们就在这里!就在她侧后方不足二十米的阴影里!刚才的扫描并非远离,而是锁定前的最后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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