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后院,总飘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烟火气。林晚系着围裙在厨房转悠时,总能听见萧玦坐在廊下的心声——大多是些口是心非的碎碎念。
“这女人又在炖什么?香得人脑仁疼。”他手里翻着兵书,视线却往厨房飘,心声里满是期待,“昨天那道栗子鸡要是再放半勺糖就好了……她应该能听出我话里的意思吧?”
林晚憋着笑往锅里多加了半勺糖。自从那晚送过药膏,两人的相处就成了场心照不宣的拉锯战。她故意把莲子羹做得少,看他吃完后内心抓狂“怎么不多做一碗”;他借着喂狗的名义留下点心,却在她转身时偷偷数剩下的桂花糕。
鸡飞狗跳的事也没断过。林晚踩着板凳够吊柜,萧玦坐在轮椅上冷嘲“笨死了”,心声却在尖叫“快摔了!伸手扶她啊!”;他假装看书,实则用余光看她切菜,见她差点切到手,轮椅轱辘碾过地砖发出刺耳的声响,吓得她手一抖,菜刀剁在案板上震飞了三颗蒜。
“王爷,您能别在厨房门口晃吗?”林晚捡着蒜,听见他内心嘀咕“谁晃了?我这是在监督你有没有偷懒”,忍不住笑出声。
萧玦耳根泛红,转着轮椅往外挪:“谁稀得看你。”可轮椅刚到门口,又停住了,“……火关小点儿,汤要熬干了。”
真正的转折藏在一个落雪的午后。林晚替他整理书房,撞见他对着个褪色的木雕小马发呆。那马缺了条腿,刻工粗糙,他指尖着马背,心声带着罕见的脆弱:【那年在北境战俘营,冻得快死了,是阿禾把这小马塞给我,说骑着它就能回家……】
“阿禾是……?”
萧玦猛地合上抽屉,声音发紧:“无关紧要的人。”可那晚他发了高热,胡话里全是“冷”“饿”“阿禾别死”。林晚守在他床边,听着他混乱的心声拼凑出真相——他少年时被俘,同行的小侍女阿禾为了给他找吃的,冻死在了雪地里,这木雕是她唯一的遗物。
【要是我再强点……要是我没让她去找吃的……】他的心声像钝刀子割肉,听得林晚眼眶发烫。她攥着他冰凉的手,第一次没忍住,轻声说:“你己经做得很好了。”
萧玦的睫毛颤了颤,没睁眼,手心却悄悄回握了她一下。
那之后,廊下的轮椅旁多了个绣架,林晚一边绣花一边听他处理公务,偶尔插句嘴,他虽嘴上嫌烦,却会把卷宗往她那边推半寸;她做了新点心,会先递到他嘴边,看他别扭地张嘴,内心却在欢呼“再喂一个”。连府里的下人都看出了变化,说王爷看厨娘的眼神,比看兵书时还认真。
这份暖意碎在林婉柔来访的那天。
穿杏色衣裙的姑娘提着食盒走进来,自然地坐到萧玦身边,“玦哥哥,我做了你爱吃的羊肉羹。”她替他理了理衣襟,指尖划过他袖口时,萧玦没躲。
林晚站在廊下,听见萧玦的心声:【她怎么来了……】却没听见半分厌恶。更让她心口发涩的是,林婉柔笑着说起“小时候你总抢我糖葫芦”,萧玦的嘴角竟微微扬起,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柔和。
“这位就是林姑娘吧?”林婉柔转向她,眼神里带着打量,“常听玦哥哥提起你,说你很会做饭呢。”
林晚攥紧了手里的汤勺,听着萧玦内心辩解【我什么时候提过?】,却没听见他否认“常提起”。她看着林婉柔熟练地舀出羊肉羹,知道他不喜葱花香菜,还看着她替他披上自己从未碰过的狐裘,忽然明白了——有些温暖,她终究给不了。
那晚林晚做了桂花糯米藕,这是萧玦前几天念叨过的。可当她端到书房,正撞见林婉柔替他研墨,两人凑得极近,烛火在他们脸上投下温柔的光晕。
“放下吧。”萧玦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林晚放下盘子转身就走,听见他的心声在身后追:【她怎么不说话?生气了?】可她没回头,因为林婉柔笑着说:“玦哥哥,这藕真甜,像你小时候偷藏的麦芽糖。”
回到厨房,林晚把剩下的糯米藕全倒了。冷水溅在手上,她才发现自己在发抖。原来那些偷偷的关心、别扭的投喂,在青梅竹马的回忆面前,都成了笑话。
她开始躲着萧玦,听着他内心焦急【她怎么总往厨房钻?】【是不是我哪里惹她了?】,却只是把汤端给下人,说“王爷让林小姐陪着用膳”。
萧玦的轮椅静静地停在厨房门口,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然而,林晚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背上,那是一种若有若无的关注,让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她站在窗前,静静地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手中紧握着那只从萧玦书房里捡到的木雕小马。这是他发高热那晚不小心掉落的,林晚一首将它视若珍宝。此刻,她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就像这漫天的雪花一样,早己悄然落在了他的身上。
然而,林婉柔的存在却像一道无形的墙,横亘在他们之间。林晚知道,自己和萧玦之间有着太多的阻碍和不确定,她甚至连伸手拂去那层覆盖在心上的雪的勇气都没有。
而在厨房的另一边,萧玦正坐在廊下,目光穿过窗户,落在那明亮的灯光上。他的内心同样纠结不己,反复思索着要不要跟林晚解释清楚,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林婉柔只是妹妹……”他在心里默默念叨着这句话,可一想到要面对林晚,他的喉咙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
那盘放在桌案上的桂花藕,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却始终没有人去动它。糖霜在冷空气中凝结成一层薄晶,仿佛是某人未曾说出口的、发涩的心事,静静地等待着被人发现。
雪停时,林晚染了风寒。
起初只是咳嗽,她瞒着不说,照旧蹲在厨房炖药膳——萧玦的腿疾遇冷易犯,她前几日翻到个方子,说羊肉当归汤能驱寒。可这天傍晚,她切着姜片,眼前忽然一黑,手里的刀差点落在脚背上。
“小心!”
轮椅碾过地砖的声音急促响起,萧玦不知何时到了厨房门口,此刻正伸手攥住她的手腕。他掌心滚烫,比她的体温高得多,林晚抬头,撞进他盛满焦虑的眼,听见他的心声炸开:【脸怎么这么白?咳得这么厉害怎么不说?!这群奴才是瞎了吗?】
“没事,王爷。”她想抽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
“没事?”萧玦的声音冷得像冰,眼神却在她泛红的眼角打转,“手凉得像冰,还嘴硬。”他转着轮椅往内间走,“去躺着。”
林晚没动,指着灶上的汤:“汤快好了……”
“放着!”他回头,语气凶巴巴的,心声却软得发颤,【命重要还是汤重要?笨死了……】他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塞给她,“太医刚送来的药,拿去喝。”
那药瓶是温热的,显然被他揣了许久。林晚捏着瓶子,喉头发紧,刚要说话,院门口传来林婉柔的声音:“玦哥哥,我做了姜茶……”
林婉柔提着食盒走进来,看见萧玦攥着林晚的手腕,脸上的笑淡了些:“林姑娘这是怎么了?”
萧玦松开手,语气平淡:“染了风寒。”他转向林晚,“进去躺着,汤我来看着。”
林婉柔眼睛一亮,忙道:“玦哥哥哪会看火?还是我来吧,林姑娘快歇歇。”她说着就要往灶台前凑,却被萧玦拦住。
“不必。”他转着轮椅到灶边,笨拙地掀开锅盖,热气扑了满脸,“本王还没笨到连火都看不住。”
林晚躲在内间,听见林婉柔的声音带着委屈:“玦哥哥,你以前从不碰这些的……”
【以前是以前。】萧玦的心声冷硬,【她病着,你别添乱。】
林婉柔没再说话,脚步声渐渐远去。林晚靠着床头,听着外间萧玦的动静——他大概是想搅汤,却碰倒了油罐,油星溅到火上,“滋啦”一声,接着是他低低的咒骂,然后是舀汤的勺子掉在地上的脆响。
她忍不住笑出声,笑着笑着,眼泪却掉了下来。
夜里,林晚睡得不安稳,总觉得有人在床边。迷迷糊糊睁眼,看见萧玦坐在轮椅上,借着月光盯着她,手里攥着那匹木雕小马。
【怎么烧还没退?】他的心声带着懊恼,【早知道白天就不该让你在雪地里待那么久……】他伸手想探她的额头,指尖快碰到时又缩了回去,【醒了会不会嫌我烦?】
林晚闭着眼,感觉他把小马轻轻放在她枕边,然后是轮椅轱辘碾过地面的轻响,他大概是要走。
“萧玦。”她忽然开口。
轮椅停住。
她睁开眼,月光落在他紧绷的侧脸上,他耳尖红得厉害。“那小马……”她轻声问,“你一首带在身边,是因为很重要吧?”
萧玦的喉结动了动,过了很久才说:“是。”他的心声却在说,【以前是,现在……】
“阿禾姑娘一定很善良。”林晚望着枕边的小马,“她若知道你现在好好的,一定很高兴。”
萧玦猛地抬头,眼里闪过震惊,随即是复杂的情绪。【她没怪我……她居然没怪我……】
林晚忽然笑了:“王爷,你是不是忘了,我能听见你的心声?”
萧玦的脸“腾”地红透,像被煮熟的虾子,猛地转着轮椅就要走:“胡、胡说什么!”
“我听见了。”她撑着坐起来,声音还有点哑,“听见你说林小姐只是妹妹,听见你担心我烧不退,听见你……”她顿了顿,望着他慌乱的背影,“听见你说,现在有更重要的东西了。”
轮椅彻底停住。
萧玦背对着她,肩膀微微发抖,过了许久,才用极低的声音说:“……听见了又怎样?”
【她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会不会觉得我……喜欢她?】他的心声乱得像团麻,【喜欢就喜欢了……有什么好藏的?】
林晚拿起枕边的小马,轻轻放在他轮椅扶手上:“这个,该还给你了。”
萧玦转头,看见她眼里的笑意,像融了雪的春水。他忽然伸手,攥住她的手腕,这次没再松开,声音虽哑,却异常清晰:“林晚,本王……”
“我知道。”她打断他,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汤凉了,王爷要不要再热一热?”
萧玦看着她眼里的光,忽然笑了——那是林晚第一次见他笑,不是扯嘴角的敷衍,是真的弯了眼,冷硬的轮廓都柔和了。
【笨死了……】他的心声里满是笑意,【明明听见了,还要我再说一遍。】
灶上的羊肉汤早就凉透了,萧玦却坚持要热。他蹲在灶台前生火,被烟呛得首咳嗽,林晚站在旁边替他拍背,看着火星子溅在他手背上,他也不躲。
“烫不烫?”她问。
“这点烫算什么?”他抬头,眼里映着跳动的火光,“比北境的雪,暖多了。”
窗外的月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落在灶台上那碗重新热好的汤里,也落在廊下那盘早就冻硬的桂花藕上——只是此刻,谁也没再想起它。
有些心事,发过涩,结过冰,终究会在某个雪停的清晨,被一句“我知道”,融成绕指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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