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梅香里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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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梅香里的约定

 

转天雪停了,日头把檐角的冰棱晒得滴答响。林晚揣着萧玦给的碎银,提了只竹篮出门——昨儿炖醉梅汤时发现冰糖快没了,得去街口的杂货铺补些,顺便看看有没有新鲜的青竹梅,想给萧玦做些蜜饯,他总爱在夜里看书时含一颗。

街道上的雪化了大半,青石板路润润的,踩上去咯吱响。卖糖画的老汉支着摊子,铜勺在青石板上游走,转眼间便转出只威风的老虎,引得孩童们围着拍手。林晚笑着多看了两眼,忽然听见有人喊她:“晚晚!”

回头时,见阿杏正提着只红漆食盒往这边跑,棉裙下摆沾了点泥,脸上却红扑扑的,像揣了团小太阳。阿杏是隔壁绸缎铺的姑娘,去年林晚来买绣线时认识的,性子活泛得很,总爱拉着她讲街面上的新鲜事。

“可算着你了!”阿杏攥住她的手腕,气息还没匀,“我娘让我给西街的李婶送些刚蒸的枣糕,正想着顺道去你家瞧瞧呢。”她眼尖,瞥见林晚竹篮里的油纸包,“又给萧公子做吃食?你俩啊,真是蜜里调油。”

林晚被她说得耳根发热,拍了拍她的手背:“别取笑我,你这食盒里的枣糕,闻着就香。”

“那是,我娘放了新收的金丝小枣。”阿杏打开食盒让她看,枣糕上撒着层白糖霜,热气裹着甜香飘出来,“对了,跟你说个事——下个月初三,城郊的普济寺有祈福会,听说住持要亲自洒净,还请了戏班子搭台,前殿摆素面,后院设了求签的案台,热闹着呢。”

她凑近了些,声音压得低了点,眼里闪着光:“我听去过的婶子说,那寺里的姻缘签可灵了。我娘让我去求支平安签,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就当去晒晒太阳,吃碗素面也好啊。”

林晚望着远处城墙根下晒暖的老人们,手指无意识地着竹篮的提手。普济寺她去过一次,还是去年秋里,萧玦陪她去还愿——那时她染了场风寒,他背着她走了半座山,额角的汗打湿了鬓发,却总问她累不累。寺里的银杏叶落了满地,他捡了片最完整的,夹在她的话本里,至今还压在妆奁底层。

“祈福会……”她轻声重复了句,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萧玦总说自己前半生太沉,配不上这暖阁里的日子,可普济寺的香火是暖的,诵经声是软的,或许在那样的地方,他能少些紧绷。

阿杏见她犹豫,又加了句:“听说那天还有卖绒花的摊子,新出了种并蒂莲样式的,我瞧着跟你那荷包上的花样像得很,去瞅瞅?”

林晚忍不住笑了。阿杏最懂她的心思,知道她偏爱这些素净又带着暖意的物件。她想起萧玦昨晚给栗子划口时,指尖被刀刃蹭出的红痕——他总说自己笨,可给她做的每样东西,都藏着小心翼翼的认真。若是去求支签,不求别的,只求他往后的日子,少些磕碰,多些安稳。

“好啊。”林晚点头,声音轻快起来,“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

“那可说定了!”阿杏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又拉着她絮叨了几句戏班子要唱的曲目,才提着食盒往西街去,走两步还回头喊,“初三卯时在街口碰面,别迟到呀!”

林晚挥挥手应着,转身往杂货铺走。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枝桠,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风里裹着糖画的甜香,还有远处卖糖葫芦的吆喝声。她摸了摸竹篮里刚买的冰糖,棱角分明,像极了萧玦初见时的模样——看着冷硬,实则一遇暖意,便化得温柔。

回去的路上,她特意绕到街角的花店,买了支含苞的红梅。萧玦总说雪天该配红梅,却总在她插花时,偷偷把最艳的那朵往她发间别。

推开院门时,萧玦正蹲在廊下劈柴,斧头起落间,木柴裂成整齐的小块。听见动静,他回头望过来,眼里的冷意瞬间化了,像被阳光融了的雪。

“买着冰糖了?”他放下斧头,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快步过来接她的竹篮,目光落在那支红梅上,喉结动了动,“这花……”

“给你插瓶的。”林晚把花递给他,忽然想起阿杏的话,故意拖长了语调,“对了,下个月初三,普济寺有祈福会,阿杏约我去,你……”

话没说完,就见萧玦的耳尖悄悄红了。她听见他心里的声音,像被风吹动的檐铃,叮当作响:【祈福会?要早起?她会不会累?寺里人多,得护着她……姻缘签?她要是去求那个……我要不要也求一支?会不会太傻?】

林晚憋着笑,仰头看他:“你要是忙,我就跟阿杏……”

“不忙。”萧玦打断她,声音有点急,又慌忙放缓了,“我陪你去。”他接过红梅,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像被烫了似的缩了缩,却又很快握住,“山路滑,我背着你走。”

他的掌心还是带着劈柴的温度,粗糙却安稳。林晚望着他低头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的浅浅阴影,忽然觉得,那支还没求的签,其实早就有了答案——最好的姻缘,从不是寺里的香火能求来的,而是柴米油盐里,他为你劈柴的认真,为你藏起伤口的慌张,和把所有兵荒马乱,都酿成绕着你转的温柔。

灶房的烟囱又冒出了白烟,这次是炖着的银耳羹,甜香混着红梅的清冽,漫了满院。萧玦把红梅插进窗台上的青瓷瓶里,忽然转身:“我去给你刻支签子吧?就刻……”他挠了挠头,耳尖更红了,“刻两只歪脖子喜鹊,站在梅枝上。”

林晚靠在门框上笑出声,看他笨手笨脚地翻出刻刀,阳光落在他发间,把那点犹豫和欢喜,都晒得暖融融的。原来日子就是这样,一点小事,一点期待,便足够把寒冬,过成满室春风。

日子像檐下的冰棱,在日头里慢慢化着,转眼就到了腊月下旬。暖阁里的梅花开得正好,萧玦刻了只木托架,把青瓷瓶稳稳架在窗台,花瓣上常凝着层细绒似的光,像他总偷偷落在林晚发间的目光。

林晚把晒好的青竹梅泡进蜜里,玻璃罐在灶台上排得整整齐齐。萧玦蹲在旁边,手里捏着块梨木,刻刀在木头上磕磕绊绊——那支歪脖子喜鹊签子还没刻完,喜鹊的尾巴总被他刻得歪歪扭扭,倒像是被风吹得打了个趔趄。

“要不我帮你描个样子?”林晚舀了勺蜜淋在梅干上,甜香漫开来,“上次我绣帕子,你不还说我画的喜鹊像要飞起来似的?”

萧玦耳尖红了红,把刻刀往木头上按了按:“不用。”他低头盯着木坯,喉结动了动,林晚听见他心里的嘀咕:【要自己刻才诚心。她要是拿着我刻的签子求姻缘,佛祖见我这么笨还肯用心,说不定会多疼她几分...】

林晚憋着笑,转身去翻箱笼。阿杏说寺里风大,她找出件月白棉袍,领口绣着圈细巧的缠枝纹,是去年萧玦托张裁缝做的,里子缝了厚厚的驼绒,穿在身上像裹着团暖云。她正叠着袍子,忽然瞥见箱底压着块藏青色的布料,摸起来软乎乎的——是萧玦的旧衣,上次他劈柴时被木刺勾破了袖口,她找了块同色的绒布补着,针脚藏得仔细,不细看竟瞧不出来。

“初三要穿这个吗?”萧玦忽然凑过来,手里的梨木签子被他攥得发热,喜鹊的眼睛总算刻得圆溜溜的,像含着点光。他目光落在那件月白棉袍上,指尖轻轻碰了碰领口的花纹,心里的声音软得像棉花:【她穿这个好看,风一吹,衣摆该像云似的动...山路滑,得把她的鞋底子再纳层布,免得打滑...】

林晚抬头时,正撞见他往灶角的针线笸箩瞅——那里放着她纳了一半的鞋底,针脚密密实实的。她早瞧见他昨夜偷偷翻笸箩,把鞋底摸了又摸,今晨灶台上就多了碗温热的姜茶,说是怕她纳鞋底冻着手。

“穿这个正好。”林晚把棉袍叠好,忽然指着他手里的签子笑,“这喜鹊尾巴歪得更厉害了,倒像是在跟谁打招呼呢。”

萧玦把签子往身后藏了藏,却被她伸手抽了过去。木签子被他得光滑,喜鹊的翅膀上还刻了几道细痕,像沾了雪,歪脖子梗着,竟有种傻乎乎的憨气。

“挺好的。”林晚把签子揣进怀里,贴着心口的位置,“比寺里求的签灵验。”

萧玦的脸腾地红了,转身往廊下走,说是去劈柴,脚步却慢得像踩着棉花。林晚听见他心里的声音,像被蜜泡过似的:【她揣着了...揣在怀里...那我再刻支小的,塞她荷包里...】

除夕前几日,阿杏特意送来两张戏票,粉宣上印着“普济寺祈福会·《天仙配》”,边角还画了朵小小的并蒂莲。林晚把戏票夹在话本里,夜里萧玦看书时,总爱翻到那页,借着油灯的光瞅了又瞅,睫毛在纸上投下细碎的影。

“在看什么?”林晚凑过去,见他指尖正点着“鹊桥”两个字,心里的声音慌慌的:【桥...寺里会不会有桥?她走累了,我就蹲下来让她踩着我过...会不会太唐突?】

林晚忽然想起去年秋里,他背着她过小溪时,也是这样,一步一停,生怕晃着她。她伸手覆在他手背上,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衣传过去:“听说寺后有座木桥,去年落银杏叶时,像铺了层金毯子。”

萧玦猛地抬头,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子。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指腹蹭过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做针线、晒梅干磨出来的,在他心里,却比任何玉镯都珍贵。

“我去修修鞋。”他忽然起身,往柴房走,那里放着他偷偷纳好的鞋底,针脚歪歪扭扭,却比自己的靴子纳得厚了三倍。

出发前一夜,林晚在灯下缝荷包。新做的素色缎面上,她绣了只小小的喜鹊,站在梅枝上,尾巴故意绣得歪歪的,像极了萧玦刻的那支。刚收针,就见萧玦端着碗杏仁酪进来,碗边放着支绒花——是并蒂莲样式的,花瓣软乎乎的,沾着点细闪,像他今晨跑遍三条街才寻来的。

“阿杏说你喜欢这个。”他把绒花往她发间插,指尖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心里却在喊:【插歪了...再挪挪...这样就好看了,比寺里的香火还好看...】

林晚仰头让他插好,鼻尖蹭过他的下巴,带着点杏仁酪的甜香。她抬手摸了摸绒花,忽然听见他心里最响的那句话:【明天要护好她,人多,别让她被挤着。求签时,我就站在她身后,她求什么,我就跟着求什么。】

窗外的雪又落了点,细细碎碎的,像撒了把糖霜。林晚咬了口杏仁酪,甜意从舌尖漫到心里。她知道,明天的普济寺里,香火再旺,戏文再热闹,都不及身边这个人——他会背着她走过结冰的山路,会把最暖的手炉塞给她,会在求签时偷偷看她的签文,然后把所有的愿,都刻进往后的柴米油盐里。

灶上的蜜梅还在咕嘟冒泡,暖阁里的灯亮到深夜。萧玦把刻好的小喜鹊签子塞进她的新荷包,针脚缝得格外紧,像怕这小小的欢喜,会从布缝里跑掉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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