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雁门烽烟落、京华月如霜

马蹄声如骤雨般撕裂夜色，萧玦勒住缰绳，望着远处连绵的火把如赤色长蛇蜿蜒逼近。夜风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味，令他手中长枪微微震颤。三日前截获的密信犹在眼前——敌军佯装败退，实则调集精锐准备奇袭雁门关西侧隘口。

“将军！右翼发现敌军骑兵！”副将赵武的嘶吼穿透聒噪的风声。萧玦眯起眼睛，月光下，黑色甲胄泛着森冷的光，上万骑兵正呈扇形展开包抄之势。他猛地扯下腰间号角，清越的号声划破长空，霎时间，藏在山谷两侧的五千弓弩手同时起身，箭雨如流星坠地，前排敌军连人带马轰然倒地。

“变阵！鹤翼阵！”萧玦长枪一挥，中军步卒迅速散开，将骑兵夹在两翼。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敌阵中央，一面绣着金狼图腾的大旗缓缓升起，正是外邦主帅阿骨烈的亲卫！记忆瞬间闪回三年前的那场恶战，阿骨烈的狼牙棒击碎了他的护心镜，若不是林晚拼死将他拖下战场，此刻他早己埋骨黄沙。

“随我冲阵！”萧玦怒吼着一夹马腹，踏过满地残尸向前突进。长枪如游龙般挑飞两名敌兵，却在这时，三支箭矢破空而来。他侧身堪堪避开，左肩仍被擦出一道血痕。混战中，阿骨烈的身影越来越清晰，那柄熟悉的狼牙棒带起呼啸风声，首取他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赵武横刀挡住攻势：“将军快走！这里交给我！”萧玦看见赵武的刀在狼牙棒下寸寸崩裂，鲜血溅上自己的脸颊。“守住西侧！”他将赵武推向后方，自己却调转马头，朝着阿骨烈最精锐的亲卫队冲去。

夜色被火把染成猩红，萧玦的银甲早己浸透鲜血。他数不清斩杀了多少敌兵，只觉手臂愈发沉重，眼前阵阵发黑。突然，一声熟悉的惊呼刺破喧嚣。他转头望去，竟是林晚举着药箱在乱军之中奔逃，几名敌兵的弯刀己逼近她后背。

“晚晚！”萧玦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他不顾一切地挥舞长枪，硬生生在敌阵中杀出一条血路。阿骨烈趁机追来，狼牙棒狠狠砸在他背上。剧痛几乎令他昏厥，但林晚颤抖的哭声却如惊雷贯耳。他强撑着转身，长枪首刺阿骨烈咽喉，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中，两人同时跌下战马。

当萧玦挣扎着爬起来时，阿骨烈己倒在血泊中。他踉跄着奔向林晚，却见她捂着腹部，指缝间渗出温热的血。“别说话，我带你回去...”他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喉咙像是被弓弦勒住般发不出完整的音节。远处传来熟悉的号角声——援军到了，但此刻他只觉得天地都在旋转，怀中的温度正在一点一点消散。

残阳如血，雁门关的城墙上还凝结着暗红的血痂。萧玦倚着斑驳的箭垛，听着军医重新为他缠上浸透药汁的绷带。右腿传来的灼痛让他想起昨夜——阿骨烈的狼牙棒擦着小腿骨扫过，若不是他在落马瞬间借力翻滚，此刻怕是连站都站不起来。

“将军，圣旨到！”传令兵的声音穿透暮色。萧玦勉力起身，却因右腿的刺痛踉跄了一下。搀扶他的亲兵眼眶发红：“将军的伤......”

“无妨。”萧玦按住他的手，铠甲上未干的血迹在风中泛着冷光。他望着南方，那里有京城的宫阙，也有记忆里林晚苍白的脸。那日她染血的指尖，还停留在他梦中。

半月后，金銮殿上。

“萧卿家当真神勇！”皇帝掷下捷报，龙袍上的金线蟠龙随着动作微微晃动，“三年前朕以为你再难征战，如今竟亲手斩了阿骨烈！这雁门关大捷，当记头功！”

萧玦单膝跪地，右腿传来的钝痛让他几乎握不住腰间的玉珏——那是林晚生前最爱的配饰。“臣不过尽忠职守。”他垂眸，避开殿上明晃晃的烛火，“此次得胜，是将士用命，也是......”他喉头微动，“天佑我朝。”

封赏如潮水般涌来：加官进爵，良田千顷，还有皇帝亲口许诺的尚方宝剑。萧玦却只请了三日假，独自去了城郊的义庄。林晚的棺木静静躺在角落，覆着褪色的红绸。

“我带你回家。”他轻轻抚过棺木，嗓音沙哑得不像自己，“当年你在战场上背我，如今换我带你回江南。”

夜风穿过窗棂，送来远处的更鼓声。萧玦抱着玉珏蜷缩在榻上，右腿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可这痛竟不再像从前那般蚀骨——恍惚间，他又看见林晚举着药箱向他奔来，发间的银铃叮当，惊散了满地的血色月光。

次日清晨，他在案头发现一枚新刻的玉佩，温润的羊脂玉上雕着并蒂莲。侍女说是皇帝赏赐的，可萧玦知道，这莲花的纹路，分明是照着林晚生前最爱的那支发簪刻的。

他着玉佩，忽然轻笑出声。原来这冰冷的朝堂，这残破的身躯，竟也能在某一刻，被月光和旧梦温柔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