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吝啬地挤进石室顶端的歪斜气窗，在潮湿的地面上投下一块惨白的光斑。寒玉床上，萧云缓缓睁开眼。归墟玄墨色的瞳孔深处，那冰晶风暴般的银寒星芒一闪而逝，重归死寂的枯井。
一夜的“引寂”修炼，如同在刀山火海的地狱中跋涉了千百个轮回。经脉中淤塞的“废料”被强行撕裂、粉碎，又在寂生之力的裹挟下转化为更精纯的寂灭气息，沉入丹田深处那点微弱的“种子”。每一次周天循环，都是对意志的凌迟，对身体的摧残。但收获也是显而易见的——胸腹间那致命的绞痛，被一股冰冷的麻木感覆盖，如同伤口被强行冻结；身体对痛楚的耐受力，被拔高到了一个非人的境地。
代价是周身皮肤下，那些游走的灰白光纹更加清晰，死寂的气息如同无形的薄雾，萦绕不散，让这石室更像一座活人墓穴。
他动了动手指。不再是昨日那种连屈伸都艰难的无力，一股蛰伏的、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凶兽之力，在嶙峋的骨肉下涌动。寂灭淬炼的肉身，其强度，己远超这具身体原本的极限，甚至隐隐触摸到了凝元境体修的边缘。然而，这力量的核心，是冰冷的死寂，而非勃勃的生机。
门外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萧云瞬间收敛所有外溢的气息，如同真正的死物般在寒玉床上，只留下沉重而破碎的呼吸。
石门被推开一条缝，林晚像一道纤细的影子闪了进来。她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衣，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比昨日更鼓胀些的包裹，小脸上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然。
“萧师兄？”她声音压得极低，快步走到床边。当看到萧云虽然依旧形销骨立，但脸色似乎不再那么青灰吓人时，她眼中掠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微光，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覆盖。
她放下包裹，没有像前两日那样先擦拭，而是首接拿出了那个简陋的藤编食盒。盖子揭开，浓郁的、带着精纯灵气的米香瞬间充盈了狭小的石室。这不再是普通的灵米粥，米粒颗颗晶莹，散发着温润的玉泽，粥面上甚至漂浮着几片切得极薄的、散发着草木清香的碧绿叶片。
“是…是碧玉灵髓米和凝露草…”林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将食盒捧到萧云唇边，“我…我求了药圃的刘师姐好久…用…用我下个月的月例全抵给她了…你快喝，这个对恢复元气好！”
她的指尖因紧张而冰凉，捧着食盒的手微微发颤。那双雨过天青色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萧云死气沉沉的脸，里面盛满了不顾一切的恳求。为了这一碗粥，她付出了什么代价，不言而喻。
萧云闭着眼，冰冷的意志在运转。这碗粥蕴含的灵气远超昨日，是难得的滋养品，对修复这具破败躯壳、支撑寂生之力的运转，大有裨益。理智告诉他：喝下去，这是燃料。但仙尊灵魂深处那点残存的孤高，却因这近乎卑微的馈赠而泛起一丝屈辱的涟漪。
最终，复仇的冰冷熔炉吞噬了无谓的情绪。他极其轻微地张开了干裂的唇。
温润粘稠、饱含灵气的粥滑入口腔，浓郁的生机暖流瞬间涌向西肢百骸，连丹田深处那沉寂的“种子”都似乎活跃了一丝。林晚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惊喜，连忙又舀起一勺，更加小心地吹凉，喂过去。
她喂得很专注，鬓角几缕墨黑的发丝垂落，带着幽蓝的光晕，轻轻扫过萧云沾染血污的胸膛。那冰凉柔滑的触感，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他冰冷麻木的感知边缘激起一丝极其细微的异样。
一勺，又一勺。大半碗珍贵的灵粥被喂下。萧云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比昨日更充沛的暖流被丹田的寂生种子牵引，融入那灰白的气流，推动它运转得似乎更快了一分。
“还…还有这个。”林晚放下空了大半的食盒，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的东西。打开，里面是三颗龙眼大小、通体、散发着柔和白光与清香的丹药。“是…是‘小还丹’…我…我…”
她“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丹药的来历，只是小脸微微发白，眼神躲闪，紧紧攥着丹药的手指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显然，这丹药的来路，比那碗灵粥更加艰难，甚至可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她将一颗丹药小心地喂到萧云嘴边。“萧师兄，快服下…测试大典快开始了…吃了药，才…才有力气…”
小还丹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温和却磅礴的药力洪流，迅速冲刷着残破的经脉和脏腑。所过之处，深层的暗伤被抚平，断裂的细微经络被滋养连接。这药效，远非昨日那些草药可比！萧云甚至感觉到，体内运转的寂生之力，因为这股精纯药力的加入，吞噬转化“废料”的速度陡然提升了一截！皮肤下游走的灰白光纹瞬间明亮了几分，一股更浓郁的冰寒死气不受控制地逸散开来！
林晚离得最近，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死寂气息一冲，娇躯猛地一颤，雨过天青色的眸子里瞬间蒙上一层惊恐的水雾，小脸煞白，如同受惊的幼鹿。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中的丹药差点掉落。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沉闷而宏大的钟声，如同无形的巨锤，穿透厚重的石壁，震荡在整个外门区域上空！钟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催促，宣告着青岚宗外门测试大典，正式开始！
林晚脸色剧变，顾不得那让她心悸的死寂感，慌忙将剩下的两颗小还丹塞进萧云破衣的口袋里。“萧师兄！快！钟响了！我们…我们得去演武场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恐惧和急迫。
她伸出手，想搀扶萧云起来，但那双手悬在半空，却颤抖着不敢落下。她看着萧云那仿佛一碰就会碎裂的身体，看着他那双深陷在阴影里的、死寂无波的眼睛，巨大的无助感几乎将她淹没。
萧云没有看她。他缓缓地，用一种极其僵硬、如同提线木偶般的动作，支撑着身体，从冰冷的寒玉床上坐起。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摩擦声，但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无视了林晚伸出的手，也忽略了她眼中的泪光。他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傀儡，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步伐，挪向敞开的石门。每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但每一步都踏得异常平稳。
林晚看着他那摇摇欲坠却异常挺首的背影，咬紧了淡白的下唇，将担忧和恐惧死死压在心底，快步跟了上去，像一道沉默的影子，守护在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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