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木鱼吞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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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木鱼吞声(中)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被当作货物交易的屈辱、对未知命运的恐惧、以及积压了太久的无边悲苦,如同沸腾的岩浆,猛地冲垮了她强行筑起的堤坝!

“不……不……”一个极其微弱、带着哭腔的抗拒声,如同蚊蚋般,从阿阮干裂的嘴唇里溢出。

她小小的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去,仿佛要躲进墙壁的阴影里,彻底消失。

这微弱的反抗,却像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引爆了静尘师太的雷霆之怒!

“孽障!”一声如同夜枭啼哭般的尖利厉喝,骤然在狭小的禅房里炸响。

静尘师太那张枯槁的脸瞬间因暴怒而扭曲变形,浑浊的眼睛里射出两道如同毒蛇般阴冷怨毒的光!

她猛地抄起地上那根油亮的沉重木槌,一步跨到阿阮面前!

“啪!”

一声令人心悸的、皮肉与硬木剧烈撞击的脆响!

沉重的木槌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抽打在阿阮单薄的肩背上!

“呃啊——!”一声凄厉短促、如同被撕裂的惨叫,猛地从阿阮喉咙里迸发出来!

巨大的力量抽得她小小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猛地向前扑倒在地!

额头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石板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发黑,几乎瞬间窒息!

“不知好歹的东西!”静尘师太的声音因暴怒而嘶哑变形,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刻毒,“天生下贱的胚子!王夫人肯看你一眼,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还敢犟嘴!”她高高扬起手中的木槌,没有丝毫停顿,带着更猛烈的怒火,再次狠狠砸落!

“啪!”这一次重重落在阿阮蜷缩的腰背上!

“啊——!”阿阮的身体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如同被沸水烫熟的虾米,发出不成调的哀鸣。

眼泪和鲜血(额角磕破了)混合在一起,在她苍白的小脸上肆意流淌。

她本能地伸出瘦弱的手臂,徒劳地想要护住自己的头和身体。

“贫尼今天就替你那死鬼娘,好好管教管教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孽种!”

静尘师太咬牙切齿,枯瘦的手臂因为用力而青筋暴凸,沉重的木槌如同雨点般,带着沉闷的破空声,一下又一下,毫不留情地落在阿阮瘦弱的身体上!

后背、手臂、甚至小腿……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的闷哼或短促的惨叫!

“啪!啪!啪!”

沉闷的击打声在狭小的禅房里回荡,混合着静尘师太恶毒的咒骂和王周氏那带着一丝嫌恶、却又隐含满意、如同欣赏驯兽般的目光。

佛龛前那尊白玉观音,在昏黄的灯影下,依旧低眉垂目,嘴角噙着一抹悲悯众生的、永恒的、冰冷的微笑。

“够了,师太。”王周氏终于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满足,仿佛看了一场精彩的表演,“小孩子不懂事,教训一下也就罢了。

别真打坏了,回头还要费我的银子请大夫。”

静尘师太如同得到指令的恶犬,瞬间停手。

她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脸上扭曲的暴怒迅速收敛,重新堆起那种谄媚的笑容,对着王周氏躬身道:“夫人慈悲!是这孽障不识抬举,冲撞了夫人!贫尼定会严加管教!”她转头,对着蜷缩在地上、如同破布娃娃般无声颤抖的阿阮,声音陡然又变得冰冷如刀,“还不快滚起来!谢夫人恩典!”

阿阮小小的身体在地上剧烈地抽搐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火辣辣的剧痛。

额角的伤口流下的血,混合着泪水,糊住了她半边视线。

她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极其艰难地、摇摇晃晃地从冰冷的地上撑起身体。

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她不敢看任何人,只是低着头,对着王周氏的方向,用细若游丝、带着无法抑制颤抖的声音,挤出几个字:“谢…谢夫人…恩典……”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吞咽烧红的炭块。

王周氏矜持地点点头,仿佛恩赐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她不再看阿阮一眼,目光重新投向佛龛前那尊温润的白玉观音,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慵懒:“这尊玉观音,瞧着倒是越发光润了,想是师太日日诵经加持的缘故?我那西厢的佛堂正缺一尊镇宅的……”

静尘师太立刻会意,脸上笑容更盛,如同盛开的毒花:“阿弥陀佛!夫人好眼力!这尊白玉观音,正是敝庵的镇庵之宝,日日受香火供奉,最是灵验!

夫人若请回去供奉,定能保佑府上……”

两人的声音渐渐模糊,后面的话阿阮己经听不清了。

她只知道,那尊娘亲生前偷偷用积攒了半年的、沾着血泪的铜钱,在灯下熬红了眼,一针一线绣了十几条帕子才换来、供奉在佛前,祈求女儿平安长大的唯一念想……也没了。

剧痛的身体,冰冷的地板,师太冰冷的咒骂,王夫人施舍的目光,还有那被轻易“请”走的白玉观音……所有的声音、画面、屈辱、疼痛,都化作一股滔天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悲愤和绝望,在她小小的胸膛里疯狂冲撞!

如同被强行堵住火山口的熔岩,找不到任何宣泄的出口!

她死死地咬着下唇,首到尝到浓重的血腥味!

指甲深深抠进冰冷的地板缝隙里,几乎要折断!

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剧烈地颤抖着,如同狂风中的残烛!

就在这灭顶的绝望和悲愤中,阿阮那双被泪水血污模糊的眼睛,如同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猛地抬起!

视线越过师太谄媚的背影和王夫人华贵的裙裾,死死地钉在了佛龛前的地上——那只巨大的、紫檀木雕成的木鱼!

它静静地卧在那里,乌沉沉的,如同一个沉默的、吞噬一切的黑洞。

鱼嘴微张,空洞而深邃。

刚才被静尘师太用来疯狂抽打她的那根油亮的木槌,此刻就随意地丢在木鱼旁边。

就是它!

就是这冰冷沉重的木头!

这空洞麻木的声响!这被高高供奉在佛前,却从未给过她一丝温暖和庇护的法器!

它吞噬了娘亲卑微的祈求,吞噬了她日复一日的劳作和血泪,吞噬了她身体上每一道伤痕带来的痛苦呜咽!

它像这庵堂里一切冰冷规则的化身,像静尘师太手中挥舞的刑具,像王夫人那锭闪着寒光的雪花银!

它吞噬了所有声音,只留下这令人窒息的、无边无际的沉默!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灵魂被硬生生撕裂的、非人的尖啸,猛地从阿阮剧烈起伏的胸腔深处爆发出来!

那声音尖利、凄厉、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悲愤和绝望,瞬间撕裂了禅房里所有的虚伪和喧嚣!

在静尘师太和王周氏惊愕回头的目光中!

在佛龛前那尊白玉观音永恒的、冰冷的悲悯注视下!

阿阮像一头被逼到绝境、彻底疯狂的幼兽,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从地上弹起!

她瘦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决绝,不顾一切地扑向地上那只巨大的紫檀木鱼!

她的目标,不是那根木槌。

而是那只木鱼本身!

布满血污和泪痕的小脸上,那双眼睛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火焰!

她的双手,如同烧红的铁钳,带着倾注了所有生命、所有恨意、所有不甘的疯狂力量,死死地、不顾一切地抓住了木鱼那冰冷沉重的鱼身!

然后——

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颗小小的、却承载了所有绝望的头颅,如同撞向命运之钟的巨杵,狠狠地向那坚硬如铁的紫檀鱼嘴处撞去!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猛然在狭小的禅房里轰然炸开!

坚硬的紫檀木与脆弱的颅骨猛烈撞击!

巨大的冲击力让整个沉重的木鱼都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佛龛上那盏昏黄的长明灯,火苗被震得疯狂摇曳,几乎熄灭!禅房里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

时间凝固了。

阿阮小小的身体,保持着那个向前猛冲、头颅狠狠撞在木鱼上的姿势,如同被钉在了半空中。

几缕散乱枯黄的发丝,粘在沾满血污的额头上。

一秒。

两秒。

“喀…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如同千年古木内部不堪重负而断裂的脆响,从木鱼被撞击的部位,幽幽地传了出来。

紧接着!

“噼啪——!!!”

一声更加响亮、更加刺耳、如同惊雷般的爆裂声,猛地从木鱼内部炸响!

只见一道狰狞的、深可见底的裂痕,如同一条骤然苏醒的黑色巨蟒,自鱼嘴被撞击之处猛地迸裂开来!

一路向下,势如破竹地撕开坚硬致密的紫檀木!

裂痕所过之处,木质纤维被硬生生撕裂、翻卷!

深紫色的木屑如同细小的血珠,随着裂痕的延伸而簌簌迸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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