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一艘漂浮在黑暗海洋上的小船。
而现在，这艘小船，被名为“嗡鸣”的滔天巨浪，彻底打翻，沉入了冰冷的、无边无际的深海。
林小乐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当她再次恢复知觉时，首先感受到的，是剧痛。左脚脚踝那钻心的疼痛，和脊椎被撞击后的酸痛，像两只无形的手，将她的灵魂，从那片混沌的、充满了非人呓语的深海里，粗暴地，拽回了现实。
「……醒了？」
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林小-乐缓缓地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让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适应了片刻后，她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她正躺在一张简陋的、散发着霉味的木板床上。身下，是硬邦邦的床板。身上，盖着一床厚重的、带着烟草味的旧棉被。
这是一间……她从未见过的、破败的小屋。屋顶是石棉瓦搭的，墙壁是的红砖，墙角，还结着蜘蛛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草药和泥土混合的味道。
那海涛，正坐在一张小马扎上，手里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碗里，是黑乎乎的、还在冒着热气的药汤。
他看起来，比昨晚更加苍老了。脸上的皱纹，像是被刀子刻出来的一样，充满了疲惫和凝重。
「这是……哪里？」林小-乐挣扎着，想坐起来，但浑身的剧痛，让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别动！」那海涛立刻按住她，「你脚踝骨裂了，背上也有挫伤。我帮你简单处理了一下，上了点土方子。想活命，就给我老实躺着。」
他将碗递到林小-乐的嘴边，命令道：「喝了它。」
药汤，苦得令人发指。但林小-乐还是强忍着，一口一口地，喝了下去。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驱散了一丝寒意，也让她混乱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点。
「小雅……」她最关心的，还是苏雅的安危，「小雅她……怎么样了？」
那海涛端着空碗的手，顿了一下。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地说道：「我不知道。」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
「我后来，试着开车回去过。但整个镇子……都被封锁了。穿着防护服的、不知道是哪个单位的人，把所有路口都堵死了，不准任何人进出。我只能从远处看到，你家那栋楼……被拉上了很高很高的警戒线。」
林小-乐的心，像被一块巨石，狠狠地砸中，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封锁……
防护服……
警戒线……
这些词，让她想到了那些关于核泄漏、生化危机的电影。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在她逃走之后，那个房间里，一定发生了……极其恐怖的事情。
豆主，那些狂信徒，还有……被她独自一人，留在那里的苏雅。
她不敢再想下去。
每多想一秒，那份深入骨髓的负罪感，就足以将她彻底压垮。
「那……那我们现在……」
「这里是城郊的一处废弃林场。我年轻时，在这里办过案子，算是个绝对安全的藏身点。」那海涛打断了她，「我们暂时，只能躲在这里。等你的伤好一点，再想办法……混出去。」
林小-乐环顾着这间家徒西壁的小屋，内心，一片茫然。
躲？
她们能躲到哪里去？
“阈限之眼”，那个无处不在的、能劫持电台信号的非人存在，会放过她这个“逃跑的接收器”吗？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想法，那海涛指了指屋角的一台老式收音机。
「从昨晚开始，」他说道，「方圆五十公里内，所有的广播信号，都被劫持了。全天二十西小时，都在循环播放着那个……‘第二次聆听’。我试过了，没用。它就像……空气一样，关不掉。」
林小-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台收音机，并没有开着。
但她，依旧能“听”到。
那股低频的、不间常断的、仿佛首接作用于灵魂的嗡鸣声，依旧萦绕在她的脑海里，像一个永恒的、无法摆脱的背景音。
她知道，自己己经被那个东西，“标记”了。
就在这时，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窗外，正值午后。明亮的阳光，透过窗户上满是污渍的玻璃，照了进来，在地上，投下了一道长方形的光斑。
那道光斑，原本，是静止的。
但此刻，它开始……“滴落”。
就像一颗被加热的、正在融化的琥珀。
光，这种无形的、以宇宙最高速度传播的能量，在这一刻，仿佛拥有了……质量和粘性。
它从窗台上，缓缓地，一滴一滴地，向下“流淌”。
那些“光滴”，在空中，拉出长长的、金黄色的、如同糖浆般的丝线，然后，悄无声息地，滴落在地板上，溅起一圈圈无声的、由光构成的涟漪。
凝固的光。
林小乐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的大脑，己经无法理解眼前这违反了她毕生所学、颠覆了她所有常识的景象。
她下意识地，看向那海涛。
她希望，从这个经验丰富的老人脸上，看到一丝惊讶，或者恐惧。
但她失望了。
那海涛的脸上，只有一种……麻木的、习以为常的疲惫。
他甚至没有抬头去看那诡异的一幕，只是自顾自地，给自己卷了一根旱烟。
「习惯就好。」他点燃旱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浓重的烟雾，「从昨晚那个‘第二次聆听’开始后，这种‘小状况’，就没停过。有时候，是水龙头像这样，自己拧开，流出来的不是水，而是沙子。有时候，是桌上的杯子，自己飘起来，在空中转几圈，再掉下去。」
他看着林小-乐那张写满了震惊和恐惧的脸，缓缓地说道：
「小姑娘，你得明白。当‘神’……开始对整个世界‘说话’的时候。这个世界，就不得不……做出回应。」
「物理法则，就是这个世界，最先开始‘口吃’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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