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在空中，失重。
夜风，在耳边，呼啸。
林小乐的大脑，在一瞬间，变得无比清晰。她甚至有闲暇去想，自己这个跳楼的姿势，是不是不太雅观，会不会被楼下某个看不见的“镜头”，拍成一张很丑的遗照。
然后，是剧痛。
她的后背，先是撞上了一楼伸出来的、那个破旧的雨棚。脆弱的塑料板，在瞬间被撞得粉碎，发出“哗啦”一声巨响，极大地缓冲了她下坠的力道。
紧接着，她整个人，还是重重地，摔在了楼下那堆积着落叶和垃圾的草坪上。
“噗通”一声闷响。
剧烈的疼痛，从她的脚踝和脊椎，传遍了全身。她感觉自己的骨头，像是散了架一样。喉咙里一甜，一口血，涌了上来。
但她还活着。
意识，也还清醒。
「咳……咳咳……」她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全身的痛处。
楼上，传来豆主那气急败 b?i的、愤怒的咆哮，和信徒们杂乱的脚步声。
他们，要下来了。
不能停下！
必须……跑！
林小乐用那双因为剧痛而不断颤抖的手臂，撑着满是泥土的地面，试图爬起来。但她的左脚脚踝，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让她刚一用力，就又摔了回去。
崴了。
不，可能……是断了。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
她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却只能在原地，狼狈地，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昆虫一样，无力地蠕动。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汽车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划破了小镇的寂静。
紧接着，两束雪亮的、刺眼的车灯，像利剑一样，撕开了她眼前的黑暗！
一辆破旧的、看起来饱经风霜的皮卡车，以一种和它外表完全不符的、疯狂的速度，甩着尾，漂移着，一个急刹，稳稳地，停在了她的面前。
车门，“砰”的一声被推开。
一个苍老但矫健的身影，从驾驶座上跳了下来。
是那海涛！
那个退休的老刑警！
「还愣着干什么？！」那海涛的脸上，写满了焦急，他冲过来，一把将还趴在地上的林小-乐，像拎一个小鸡仔一样，从地上拎了起来，「想死在这里吗？！」
「你……你怎么会……」林小-乐的大脑，己经无法处理这接二连三的变故了。
「我打不通你的电话，就知道出事了！」那海涛根本没有时间解释，他将林小-乐半拖半抱地，塞进了皮卡车的副驾驶，「那个姓苏的小姑娘呢？！」
「楼上……她……她昏过去了……」林小乐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那海涛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看了一眼己经有信徒从楼道口冲出来的居民楼，又看了一眼副驾驶上这个己经几乎丧失了行动能力的林小乐。
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痛苦的、艰难的挣扎。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最残酷，也最理智的决定。
他猛地关上车门，自己也跳回了驾驶座，一脚油门，踩到了底！
破旧的皮卡车，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像一头发怒的野兽，瞬间弹射了出去，将那些刚刚冲出楼道的狂信徒，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不！小雅！我们不能丢下她！」林小乐疯了一样，去抓方向盘。
「回去就是送死！」那海涛一把按住她，双眼赤红，嘶吼道，「我们两个，现在回去，除了多两条命，什么都改变不了！你给我清醒一点！」
林小-乐的身体，了下去。
是啊，她能做什么？她现在只是一个脚踝骨折的、狼狈的逃亡者。
她看着后视镜里，那栋越来越远的、亮着灯的居民楼，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那栋楼，像一座孤岛，正在被黑暗的、疯狂的潮水，一点一点地吞噬。
皮卡车，在小镇的路上，疯狂地疾驰。
那海涛的驾驶技术，好得不像一个退休老人，他熟练地抄着各种小路，躲避着可能出现的追踪。
林小乐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恐惧，疼痛，对苏雅的担忧和负罪感，像一锅沸腾的粥，将她的理智，搅得一塌糊涂。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空的。
她的手机，在她跳楼的时候，就己经掉在了那个房间里。
那部……正在接收着徐漠“信息武器”的手机。
她和外界唯一的联系，断了。
就在这时，那海涛突然猛地一打方向盘，将车开进了一条废弃的、长满了杂草的土路。车子颠簸着，最终停在了一片小树林的深处。
他熄了火。
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有林小乐粗重的喘息声，和树林里不知名的虫鸣。
「为什么……停下来？」林小乐不解地问道。
那海涛没有回答。他只是指了指车载收音机。
那台老旧的、只能接收AM调频的收音机，此刻，正发出着“滋啦滋啦”的、信号不良的杂音。
但，在这片杂音的背景音里，林小-乐，再次听到了那个……她此生都无法忘记的声音。
那股低频的、令人心悸的、混杂着非人话语的……嗡鸣。
它不再是通过手机的扬声器。
它就在……空气里。
无处不在。
“阈限之眼”，在它的“测试广播”被徐漠短暂地干扰、在它的“接收器”林小-乐脱离掌控之后，它似乎……被激怒了。
它不再满足于小范围的、点对点的广播。
它开始……无差别地，向着整个区域，覆盖式地，播撒它的“声音”。
林小乐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
而那台老旧的收音机里，滋啦作响的电流声，越来越大。
在那片电流声中，一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仿佛是机器合成的声音，缓缓地，剥离了出来。
那是一个……和之前的非人话语截然不同的声音。
它说着标准的、清晰的普通话。
像一个午夜电台的DJ。
它在说：
「……滋……各位听众，晚上好。」
「这里是……调频73.1兆赫，‘阈限之声’。」
「接下来，为大家带来的节目是……」
「第二次聆听。」
「请欣赏。」
话音落下的瞬间。
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强大、更纯粹、更充满恶意的嗡鸣声，从收音机里，轰然爆发！
那声音，不再仅仅是声音。
它像一根无形的探针，瞬间刺入了林小-乐的大脑。
她的眼前，一黑。
无数的、疯狂的、扭曲的几何色块，像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全部意识。
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一个……无法被描述的、由纯粹的信息和数据构成的、无限延伸的……线团宇宙。
她看到了那个被称为“阈限之眼”的存在。
它没有实体，没有形态。它就是……一片海洋。一片由最古老的、最混乱的、在宇宙诞生之初就存在的混沌信息，所构成的海洋。
而她自己，林小-乐，不过是这片海洋，偶然溅起的一滴……小小的浪花。
在意识被彻底吞噬的最后一刻，她仿佛听到了自己内心深处，一个声音在问：
当深渊……凝视着你的时候。
你，又该如何……回望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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