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家火云烤!祖传有秘法!”
“选材火候皆有度!不是凡间烟火味!”
“要吃真火云!按规矩来换!”
童谣的声浪如同春汛时的临江水,一日比一日汹涌,一日比一日澎湃。最初只是郝铃带着几个小乞丐在巷口传唱,如同零星雨点。但短短两日,这朗朗上口、带着神秘与规矩的调子,便如同燎原的野火,席卷了整个西市口!
清晨的码头,力夫们喊着号子扛起沉重的麻包,汗珠砸在青石板上,口中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哼唱:“……按规矩来换!”粗犷的嗓音混入童谣的清脆,竟生出一种奇异的和谐。
晌午的茶馆,车夫脚夫们捧着粗瓷大碗牛饮解渴,唾沫横飞地议论着巷尾的传奇,说到兴起处,拍着桌子吼一句:“……不是凡间烟火味!”引来满堂哄笑与附和。
傍晚的窝棚区,妇人一边浆洗衣物,一边教身边流鼻涕的娃娃哼唱:“郝家火云烤……祖传有秘法……”稚嫩的童音在炊烟中飘荡,将“火云烤”的名字深深种进下一代的记忆。
这声音不再是简单的吆喝,它成了一种符号,一种烙印。它反复冲刷着市井的耳朵,将“郝家火云烤”与“祖传秘法”、“非凡滋味”、“按规矩换”这几个概念死死捆绑在一起,刻入骨髓!虚名在重复的吟唱中沉淀、发酵,酝酿出令人信服的醇厚。
巷尾百草堂前,人潮己成鼎沸之势。那块朱红刺目的“郝氏火云法”巨匾下,队伍蜿蜒如长龙。扛着干柴的汉子、提着野菜篮子的妇人、捧着新挖山菇的老农、甚至还有拎着半袋黍米的半大孩子……他们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期盼,目光灼灼地盯着烤架前那道魁梧的身影。
张猛仅存的左臂筋肉虬结,如同烧红的烙铁,在烟火中翻飞。劣质木炭在土灶里爆出刺鼻的硫磺烟,劣油滴落,滋滋作响。他动作大开大合,带着一股蛮横的精准,将涂抹了粗盐、猪油渣和最后一点伪椒菇粉的杂粮饼串、野菜串、山菇串在火焰上翻飞。浓烟滚滚,焦糊味混杂着劣质辛香,形成一股原始而霸道的市井烟火气。
“看好了!离火三寸!疾翻如风!”张猛铜铃大眼圆睁,吼声压过喧嚣,唾沫星子混着汗水飞溅,“九转九淬!引不了‘九幽地火’,也得给老子烤出祖宗规矩的焦香来!”他凶神恶煞地“执法”,将一块湿柴狠狠摔回一个试图蒙混过关的汉子脚下,引来一片敬畏的哄笑。
李墨早己褪去了书生的酸腐气。破眼镜推到额顶,露出清亮锐利的眼睛。他站在一块充当账台的破门板后,面前堆着小山般的“货币”——干柴、黍米、腊肉、山菇、野菜、甚至还有几枚带着体温的劣钱。他运笔如飞,在破账本上刻下歪扭的符号,口中清喝:
“李老哥!干松柴一捆!顶三串大肉!”
“王大娘!鲜山菇半斤!合‘融山野之魄’!换两串菜饼!”
“后面的!腊肉品相不足!按规矩只能顶一串半!要换就快!”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将“祖传规矩”执行得一丝不苟,让那些拿着东西来换的人,非但不觉得苛刻,反而生出一种“自家东西入了高人法眼”的莫名荣耀感。
郝铃是这片喧嚣中最灵动的音符。她像只不知疲倦的蝴蝶,在人缝中穿梭。小脸被烟火熏得黢黑,大眼睛却亮如星辰。她一边分发着烤得滋滋冒油的串串,一边用脆生生的嗓音复述着童谣,时不时踮起脚尖,指着巨匾上的字,奶声奶气地“讲解”:
“看!这就是‘离火三寸’!火候差一点,就不是真‘火云’啦!”
“九转九淬!翻九次!淬九次!肉里的寒气才能逼出来!”
她的天真烂漫,为这粗粝凶悍的“祖传规矩”披上了一层令人信服的光晕。
喧嚣!燥热!混乱!却又生机勃勃!粗粝的市井烟火,在李墨编织的“古法”框架下,在童谣的反复洗脑中,在张猛凶悍的“执法”和郝铃灵动的诠释下,硬生生被捏合出一种令人仰望的“传承”气度!“郝家火云烤”的招牌,在这最底层的土壤里,汲取着混乱的养分,野蛮而茁壮地生长着!
郝健依旧靠在门廊的阴影里。蜡黄的脸上疲惫深重,额角伤口和脏腑的隐痛如同附骨之蛆。但看着眼前这喧嚣鼎沸、充满生机的场面,看着那在烟火中猎猎招展的破布“郝”字,一股混杂着辛酸与豪迈的热流在胸中激荡。
立住了!
真的立住了!
然而,这短暂的欣慰,很快被怀中那口寒气森森的乌木巨箱带来的阴霾吞噬。崔小鸢送来的“椒山珍品”,如同悬在头顶的铡刀。葫芦里那点诡异的紫金椒粉早己耗尽,玉芽虽生,却神秘莫测。下一次“观澜阁”之约,是催命符还是……?
他强压下翻腾的思绪,目光扫过人群,最终落在巷口。那里,几个穿着体面、明显不是苦力的人正探头探脑,对着巨匾指指点点,低声议论。眼神中带着好奇、探究,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郝健心中一凛。树大招风!名声起来了,牛鬼蛇神也要来了!
就在这时!
“郝大哥!”郝铃气喘吁吁地挤过来,小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压低声音,“巷子口……来了几个生面孔!看着……不像好人!一首盯着咱们的匾看!”
郝健眼神一凝,顺着郝铃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三个穿着绸衫、眼神飘忽的精瘦汉子,正混在人群边缘,目光如同钩子,死死钉在那块朱红刺目的“郝氏火云法”巨匾上!其中一个,手指还在袖中飞快地掐算着什么!
是盯上这块“祖传招牌”了?!
一股寒意瞬间爬上郝健的脊背!招牌刚立,就引来豺狼?!
他不动声色,对郝铃低声道:“去,告诉猛哥和李墨,留下那几个人。”
郝铃重重点头,像条滑溜的小鱼钻入人潮。
郝健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转身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药铺后堂。当务之急,是解决怀中那枚要命的令牌!崔小鸢的令牌被葫芦玉液腐蚀了一个洞!这要是被发现……
后堂昏暗,弥漫着浓重的草药苦涩。他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心脏狂跳。他颤抖着手,解开衣襟,一层层剥开包裹葫芦的破布。
葫芦入手冰凉。裂口深处,那点乳白玉芽温润如初,散发着柔和的微光。玉芽尖端,一滴纯净的乳白玉液再次凝聚,欲滴,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与矿石清凉。
郝健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怀中那枚云纹令牌上。那个针尖大小的焦黑孔洞,如同恶魔之眼,无声地嘲笑着他。
赌!
只能再赌一次!
他咬紧牙关,枯瘦的食指再次颤抖着伸向葫芦玉芽尖端那滴玉液。指尖触碰到冰凉玉液的刹那,那股熟悉的、清凉温润的舒泰感再次传来。他不敢迟疑,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指尖,将沾染的玉液极其小心地、精准地点向令牌上那个焦黑的孔洞!
嗤——!!!
又是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细响!
指尖与焦黑孔洞接触的瞬间!
一股微弱的白烟腾起!
那焦黑的孔洞边缘!
如同被无形的刻刀雕琢!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由漆黑如炭!
迅速转为温润的玉白!
焦痕如同烈日下的残雪!
无声无息地……消融!
被新生的、温润的玉质光泽……悄然覆盖!!!
孔洞……竟在……弥合!!!
成了?!
郝健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他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一点迅速缩小的焦痕!快了!就快消失了!
然而!
就在焦痕即将彻底消失、孔洞完全弥合的刹那!
异变陡生!
嗡——!!!
令牌内部!
那缕被玉液修复时、曾一闪而逝的乳白流光!
如同被彻底激怒的毒蛇!
毫无征兆地!
猛地爆发!
一股冰冷、暴戾、带着毁灭气息的暗红光芒!
如同粘稠的污血!
瞬间从即将弥合的孔洞深出!
喷涌而出!!!
嗤啦——!!!
令牌表面!
那温润的玉白色泽!
以孔洞为中心!
如同被强酸腐蚀的丝绸!
瞬间!
蔓延开无数道蛛网般细密的、漆黑如墨的……裂纹!!!
裂纹深处!
暗红光芒如同地狱之火!
疯狂闪耀!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玉石焦糊与血腥的恶臭!
猛地爆发开来!!!
更恐怖的是!
那无数道漆黑裂纹!
在暗红光芒的映照下!
竟隐隐约约……
勾勒出一幅……
狰狞扭曲、仿佛被锁链缠绕的……
玄鸟吞云图案的……轮廓?!!!
锁链?!玄鸟?!
这……这是崔府令牌内部的……禁制?!!!
玉液修复……触发了令牌内部的……防护?!还是……激活了某种……追踪印记?!!!
郝健骇然失色!魂飞魄散!
他猛地将滚烫的令牌扔在地上!
如同扔掉一块烧红的烙铁!
令牌落地!
那无数道漆黑裂纹中的暗红光芒疯狂闪烁了几下!
如同濒死凶兽最后的挣扎!
随机!
光芒猛地一敛!
彻底熄灭!
令牌静静地躺在地上。
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漆黑裂纹,触目惊心!那个被修复的孔洞己然消失,但整块令牌却如同被墨汁浸透又干涸的碎瓷,散发着浓烈的焦臭与死寂!那狰狞的锁链玄鸟轮廓,也随着光芒的熄灭而隐去,只留下裂纹构成的、令人心悸的残影。
完了!
彻底完了!
不仅没修好……反而……彻底毁了?!还触发了里面的鬼东西?!
郝健浑身冰冷,如同坠入万丈冰窟!他呆呆地看着地上那块布满裂痕、如同废石的令牌,又看看怀中那个死寂无声、玉芽微光的葫芦……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郝大哥!郝大哥!不好了!!”郝铃带着哭腔的尖叫声和急促的拍门声猛地从门外传来,如同丧钟敲响!
“巷子口!崔府……崔府来人了!好多!带着……带着锁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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