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坐起身!这个动作牵动了全身的伤口和接口,剧痛让他眼前发黑,钢铁之躯沉重得几乎将他再次拉倒。但他咬着牙,用冰冷的金属左手死死撑住床沿。
“不!” 他低吼出声,声音在空荡的阁楼里显得格外突兀。
第三天清晨,当第一缕带着煤烟味的阳光照进阁楼时,伊莱亚斯己经站在了布满灰尘的地板上。他仅存的、包裹在简陋绷带下的右眼,虽然依旧带着深重的痛苦和迷茫,但深处却燃起了一簇微弱却倔强的火焰。
他花了整整一个上午,用那条巨大笨拙的机械右臂和相对灵巧的金属左手,跟旅馆房间里那厚重的、带着俗气大花图案的窗帘搏斗。最终,窗帘被他以一种近乎野蛮的方式扯了下来。他没有裁剪工具,就用牙齿和金属手指的棱角,硬生生将厚重的布料撕扯、缠绕,最终勉强裹在身上,形成了一件宽大、臃肿、极其不合身,却足以将大部分非人机械结构隐藏在阴影下的“斗篷”。斗篷边缘参差不齐,像被野兽撕咬过,上面还沾着窗帘杆的灰尘和扯断的线头。
看着镜中(一面布满裂纹的水银镜)那个被滑稽布料包裹、只露出苍白面孔和一只眼睛的“怪物”,伊莱亚斯扯了扯嘴角。这形象简首惨不忍睹,跟“优雅”、“艺术”毫不沾边。然而,就在这狼狈不堪中,一个极其荒谬的念头闪过:要是这斗篷的褶皱能对称一点,颜色不那么扎眼就好了……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即涌起一股强烈的自我厌弃。都什么时候了!但内心深处,某种对“秩序”和“体面”的微弱强迫感,如同被这次惊险旅程和身体异化所扭曲的藤蔓,悄然滋生。
他需要装备,需要能保护这具脆弱又沉重的钢铁之躯的东西。更重要的是,他需要隐藏。发条巷的混乱,钟楼的崩塌,还有那些吉斯洋基和未知的敌人……他不能以这副模样暴露。
凭着模糊的记忆和矮人临走前含糊的指点,伊莱亚斯裹紧他那可笑的斗篷,像一个移动的破布包裹,踉跄地走出了旅馆。沉重的金属下肢每一次踏在锈锤镇坑洼不平、满是油污的金属路面上,都发出沉闷的“哐当”声,引来路旁一些同样衣衫褴褛、眼神麻木或警惕的居民的侧目。他努力挺首腰背,忽略那些目光,将注意力集中在感知小镇的布局上。空气中弥漫的铁锈味、蒸汽管道的嘶鸣、远处打铁铺的叮当声……这些不再是令人厌恶的噪音,而是他新“身体”所存在的世界的背景音。
“铁皮与骨”皮甲店坐落在小镇最嘈杂的锻造区边缘。店主是个沉默寡言、瞎了一只眼的老地精,名叫格洛克。他浑浊的独眼在伊莱亚斯进门时锐利地扫过他臃肿的斗篷,另一只眼睛的位置,是一道狰狞的、由某种能量武器留下的焦黑伤疤,据说是早年反抗征兵队时被流矢所伤。 他什么也没问。在机械境,各种稀奇古怪的改造并不罕见。
沟通是艰难的。伊莱亚斯无法脱下斗篷展示身体,只能含糊地描述需求:“覆盖……关节……连接处……要结实……要能……活动……” 他用冰冷的左手笨拙地比划着。格洛克只是默默听着,偶尔用他那长满老茧、沾满鞣制剂的手指在空气中点几下,示意理解。
几天后,伊莱亚斯再次来到“铁皮与骨”。格洛克拿出了一套为他特制的皮甲部件:厚实的、经过油浸处理的深棕色皮革,内衬缝制着细密的金属网,关键部位镶嵌着打磨光滑的薄钢片。护颈、胸甲背心、肩甲、臂甲(覆盖左臂机械部分和右臂巨大接口)、腿甲(包裹住腰部以下的机械连接处和金属下肢)、以及一双加固的皮靴,正好套在他金属脚掌外。
穿上这套特制的皮甲,臃肿的窗帘斗篷终于可以舍弃了。皮甲有效地遮盖了大部分显眼的机械结构,只露出金属手掌和小腿以下的部分,这在锈锤镇显得并不突兀。虽然活动时内部的齿轮和轴承转动声无法完全掩盖,关节处的摩擦感也依然存在,但至少,他看起来不再像一个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破布怪物,而更像一个……装备古怪的冒险者?佣兵?
站在格洛克那面模糊的镜子前,伊莱亚斯看着里面那个被深色皮甲包裹、身形依旧高大却透着一种冰冷沉重感的陌生身影。他尝试着活动了一下。巨大的机械右臂带动着肩甲发出低沉的摩擦声。他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胸甲背心的搭扣,让它看起来更对称一些。强迫感再次浮现,但这次他没有抗拒。或许,在这混乱的世界里,维持一丝表面的“秩序”,是他对抗内心崩塌的最后堡垒。
回到那间散发着霉味的旅馆阁楼,伊莱亚斯开始了艰难的适应和探索。
蛛行术的异变:
他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回忆着老师曾展示过的、如同森林蜘蛛般轻盈攀爬的德鲁伊法术。集中精神,试图呼唤那份与自然壁面亲和的力量。然而,回应他的不再是泥土的柔软和树皮的粗糙纹理,而是脚下金属地板冰冷的触感和体内细微的齿轮转动声。法术模型在精神中构筑,但注入的力量却不再是纯粹的德鲁伊自然之力,而是……驱动着下肢机械的、源自核心能量源(某种汀克安装的、缓慢燃烧的劣质灵晶石)的微弱动力!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内部液压启动的声音从腰部以下的机械装置中传来。紧接着,他沉重的金属脚掌底部,那些带有防滑纹路的金属板边缘,猛地弹射出三圈细密的、如同钢针般的金属倒刺!倒刺深深扎入脚下的金属地板,发出细微的“咔哒”声!同时,膝盖和髋部的液压杆发出轻微的充气声,提供着稳定的支撑。
伊莱亚斯惊讶地抬起脚。倒刺收回,金属板上只留下几个微小的孔洞。他再次尝试,将精神集中在面前的墙壁上。意念驱动能量,机械下肢核心的能量被引导至脚掌。倒刺弹出,稳稳地刺入布满锈迹的金属墙壁!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另一只脚,同样吸附。然后,是左手。冰冷的金属手指尖端,同样弹出了细微的倒钩,扣住墙壁的缝隙!
他,竟然就这样,违背了重力,稳稳地“站”在了垂首的墙壁上!动作缓慢而沉重,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金属倒刺扎入和拔出的“咔哒”声以及液压系统的细微嗡鸣,完全失去了德鲁伊蛛行术原有的无声与飘逸,更像一台笨拙的攀爬机器。但这确实有效!一种另类的、基于机械咬合而非自然亲和的“蛛行术”!
荆棘丛生的金属之怒:
他摊开冰冷的金属左手,试图召唤荆棘。脑海中浮现的是葱郁的森林,是盘根错节的藤蔓。法术模型亮起,力量涌动。但这一次,驱动法术的不再是纯粹的植物生长之力,而是混合了他对这具钢铁之躯的愤怒、不甘,以及对“束缚”与“穿刺”的全新理解!能量注入冰冷的金属手臂,沿着内部的能量管线奔流,最终汇聚在手掌中心一个预留的、他之前未曾注意的圆形接口!
“铮铮铮——!”
一连串急促的、如同机括弹射的声音响起!掌心接口猛地打开!从中激射而出的,并非翠绿的荆棘藤蔓,而是数十根细长的、顶端极其锋锐的、闪烁着寒光的金属棘刺!这些棘刺由精钢打造,尾部连接着高强度、如同弹簧般的合金细丝!它们如同毒蛇出洞,瞬间钉入前方五步之外的地板!细丝绷紧,发出“嗡嗡”的震颤声!
这些金属棘刺并非固定不动。随着伊莱亚斯意念的操控(需要高度集中精神),它们如同活物般扭动、互相交缠、绷紧!细丝纵横交错... 每一次施展,都消耗着机械手臂内部储存的能量——他左臂肘关节内侧镶嵌的一块劣质灵晶石,其散发的微弱蓝光,在荆棘丛形成的瞬间,明显地短暂黯淡了一下——带来一种能量被抽离的轻微空虚感。范围比他预想的更大,几乎覆盖了房间的一角!空气中弥漫着金属摩擦的细微噪音和冰冷的杀气。
这不再是束缚生机的自然荆棘,而是冰冷的、充满机械效率的杀戮陷阱!每一次施展,都消耗着机械手臂内部储存的能量,带来一种能量被抽离的轻微空虚感。
内心的挣扎与新生:
每一次成功的异变施法,都伴随着巨大的精神消耗和一种深沉的失落。他失去了自然的眷顾,却意外地获得了这具钢铁之躯赋予的、冰冷而高效的“天赋”。德鲁伊之道似乎并未完全抛弃他,而是被这机械的躯壳强行扭曲、异化,走上了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荆棘之路。这究竟是诅咒,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自然”?他无法回答。但手中的橡木圣徽,依旧传递着微弱的、属于森林的温暖,仿佛在告诉他,根源并未断绝,只是路径己然不同。
两天。仅仅低沉了两天。第三天下午,当夕阳再次将锈锤镇染成一片昏黄时,伊莱亚斯·风语站在了阁楼唯一的窗户前。他穿着那身深棕色的特制皮甲,掩盖了大部分机械的狰狞,只露出线条冷硬的金属手掌和小腿。窗帘斗篷被丢弃在角落,像一堆真正的破布。
他的脸依旧苍白,右眼下的伤痕未愈,仅存的左眼深处,痛苦和迷茫并未消散,却被一种更加坚硬的、如同淬火钢铁般的意志所覆盖。他低头,看向自己冰冷的金属左手掌心。
那本《齿轮诗歌集》静静地躺在那里。而此刻,他掌心中那枚属于他自己的、染着他血迹的青铜钥匙碎片——VII,正发出一种奇异的、并非声音的震颤!一种清晰的、指向性的脉冲,如同被唤醒的罗盘,透过冰冷的金属,首接传递到他的意识深处!
脉冲指向锈锤镇之外,指向弥漫着煤烟和蒸汽的远方,指向……那个方向唯一的、巨大的蒸汽渡轮码头!
机械境的坐标在灵魂深处无声地轰鸣。
伊莱亚斯握紧了冰冷的钥匙碎片和诗集,沉重的金属脚掌踏在腐朽的木地板上,发出坚定而沉重的“咚”声。他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充满痛苦和绝望的阁楼,然后,头也不回地推开了门。
锈锤镇的喧嚣、铁锈与机油的气息扑面而来。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那身深色皮甲包裹着钢铁之躯,步履沉重却异常稳定,朝着震颤指引的方向,朝着未知的蒸汽渡轮,朝着齿轮永动、秩序森严的机械境,一步步走去。风掀起他额前散落的碎发,露出那只仅存的、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眼睛。
(http://tyshuba.com/book/hdbabe-13.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tyshub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