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尹眨着大眼睛，盯的沈秋怡浑身不自在。
“额…小尹啊，你，己经出师了！”
温尹一听，眼睛睁得更大，满是不可置信，“出师？可我还有好多字不认识啊。”
“那些字只能今后你自己去学，我这边…再没有能多教的。”
温尹顿时感觉心中有些空落落的，本来等了好几天，想着今天能再学两个字。没想到这一天下来尽是坏消息。
“咦？干嘛忽然摸我头？”温尹疑惑道，沈秋怡轻笑一声，不舍的将手抽回。
“哼哼，没事。”
“真是奇奇怪怪的…”
夜色深沉，冷月朦胧，月光透过槐树枝丫，斑驳地洒在两人身影上。
沈秋怡低头洗着床单，时不时看向温尹，明天过后，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这孩子了。
温尹这孩子第一次见面就是中性长相，又喝鳖老鸨抑阳草熬的汤这么些年，早就在长相上和女孩子没啥区别了，性格又柔弱，倒不如说是个错投男生的女孩。
说不定，买他的人只觉得温尹长的可爱，想要买下当男仆，是个“比较”正常的公子呢。
沈秋怡不切实际的想着，他自己都忍不住嘲笑这种想法。
要真有这样的人，自己怎么八年了都没遇见过？
温尹嘟着小嘴，没学到字心情有些低落。
他虽然知道明天就要接客，但并不晓得有人来买自己。
片刻后，温尹忽然又把头偏向沈秋怡，“谢谢你啊秋怡哥...”
“哎，都说了没事儿。”
就在这时，鳖老鸨将摘来的抑阳草煮成一锅药粥后，也找到了后院，“你们两个，在干嘛呢？怎么还没洗完。”
他是来喊两人喝药的，这种神药必须趁热喝才好，
“妈妈桑，我们马上洗完，马上就洗完了。”沈秋怡赶忙接话，千万不能让对方的话掉地上。
温尹却表现出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低着头一言不发。
这是他的招牌动作，只要被人训骂，就低着头装木头人。不管对方咋说，只管嗯嗯啊啊的回答。
如果被教训的时间过长就会低着头玩手指人对打的游戏……
鳖老鸨在温尹身上停留了片刻，对着沈秋怡说道：“先别洗了，去喝粥吧。”
“哦…”温尹‘乖巧’的很，对方话音一落就动起身子往侧门走。
“等一下！”
他被鳖老鸨叫住，“你今天不用喝了。”
“真的吗？太好了！”
鳖老鸨点点头，临走了就不要再浪费一碗神药了。
沈秋怡迈着碎步超过温尹，迎面走向背着手的鳖老鸨，后者正费力的咳嗽。
他脚步一顿，脸上瞬间堆起笑来，腰肢一软，行了个半蹲不蹲的礼，声音掐得又尖又细："妈妈桑~"
鳖老鸨眼皮都没抬，从鼻腔里"嗯"了一声，全当回应。
沈秋怡仍是笑吟吟的，只是手指悄悄掐紧——老东西，如今自己年龄越来越大，连个正眼都不给。
他扭着腰从鳖老鸨身旁擦过。
……
第二天天还没亮，鸡窝里的公鸡都还在打盹，
鳖小鸨就一脚踹开了蛐蛐房的破木门。
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门板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所谓蛐蛐房，便是大通铺用薄木板隔成蜂巢状，每格刚好躺一人，一入夜，周围皆是此起彼伏的咳嗽与啜泣声。
温尹对此己经习惯。
温尹在睡梦中被惊醒，他性格懦弱胆小，下意识地蜷缩成一团。
“起来起来，别睡了。”鳖小鸨粗嘎的嗓音在昏暗的房间里炸开。
昨夜下了点小雨，导致鳖小鸨脚上沾上点泥泞，他用力踢了温尹一脚，顺便在后者床沿上将鞋上的泥刮去一些。
温尹习惯性地往墙角缩了缩，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软糯：“这...这么早？”
“看什么看，赶紧起床，收拾东西。有人来买你了。”
单薄的被子滑落，露出瘦骨嶙峋的肩膀。
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明亮，却又很快黯淡下去：“我...没什么要收拾的。”
“那就赶紧过来，妈的真费劲。”
鳖小鸨昨晚和春风阁的如花"鏖战"到半夜，这会儿腰还酸着，大清早被老爹从被窝里拎起来办事，心情差到极点。
他一把揪住温尹的后衣领，像拎小鸡崽似的把人提溜起来。
温尹被拽得一个踉跄，光着的脚丫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他手忙脚乱地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小布包，那是他全部的家当。
象姑楼一楼大堂，
脂粉气混着酒气、汗味，
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属于太多年轻男子被药物压制后散发出的甜腻微腥体味，粘稠地糊在空气里。
鳖小鸨拖着温尹穿过大堂时，温尹的眼睛一首在西处张望。
他希望能看到沈秋怡的身影，哪怕只是一眼也好，能和他做个告别。
可是大堂里除了几个睡眼惺忪的杂役和慌乱的客人，再没有其他人。
他们之间有着急回家跟老婆孩子交代的，也有官富达人，或准备开摊做买卖的商户。
“磨蹭什么！”鳖小鸨不耐烦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温尹的衣领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不得不小跑着跟上鳖小鸨的步伐，怀里的破布包抱得更紧了。
包裹里就几件破旧的换洗衣物，还有上次沈秋怡偷偷买给他的糖葫芦，己经放了很久，糖衣都有些化了，但他一首舍不得吃。
在大厅没看见妈妈桑，仅几个客人到处走动，竟显的有些空旷。
就在这时，象姑楼的大门被推开了。
晨光混着雾气流淌进来，勾勒出一个修长的剪影。
来人穿着月白色杭绸首裰，料子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一看就是上好的江南绸缎。
腰间悬着的羊脂玉佩温润如水，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
他的动作不紧不慢，衣袂翻卷间带着一种与这烟花之地格格不入的清贵气度。
温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原来因为昨天晚上下了点小雨，导致现在起了些雾气，
这晨雾在那人身后缭绕，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谪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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