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八日的雪下得邪性。李云龙蜷在指挥所的土炕上,膝盖上摊着本磨破的《志愿军战术手册》,书页边缘结着冰碴,像被冻硬的麦芒。煤油灯芯"噼啪"炸响,将他脸上的皱纹照得忽明忽暗——那是三天前在79高地被弹片划开的,血痂混着冻疮,疼得他首抽冷气。
窗外传来运输车碾过冰面的吱嘎声,惊得灶膛里未熄的余烬腾起一串火星。李云龙伸手去够炕沿的搪瓷缸,指尖刚碰到缸沿就像被火烫了似的缩回来——水早冻成了冰坨,缸壁上结着层白霜,倒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
"军长!"楚副军长的声音撞破寒风,裹着雪沫子灌进屋子。他裹着件磨破了肘部的皮大衣,怀里抱着个滴水的铁皮盒,盒盖上结着薄霜,"译码员老张说...是彭总亲手发的。"话音未落,盒内掉出张泛黄的电报纸,钢笔字迹被雪水洇开,像团模糊的云。
李云龙的手指在"提前"二字上重重一叩。三天前他与楚副军长推演沙盘时,原计划是三月二十五日发起攻势,如今整整提前七天。他抓起望远镜,镜片上蒙着层冰晶,望向地图上标红的鹰嘴崖——那里两辆M4谢尔曼坦克正吐着火舌,崖顶暗堡群的射击孔里不时闪过暗红的光点,像极了野兽的眼睛。
"让炮兵营连夜把十二门M3榴弹炮推到鹰嘴崖南侧五公里处。"李云龙扯开领口,呼出的白气在煤油灯下盘旋,撞在墙上结成细小的冰晶,"天亮前必须完成射击准备,用炸药开道!"
楚副军长望着炕沿上横七竖八的背包,那些装着冻土豆和家书的布包在煤油灯下泛着惨白的光:"战士们己经三天没合眼了。上回运粮车翻进沟里,半袋压缩饼干都撒在冰面上,他们宁肯啃冻土豆......"
"那就让他们再撑撑。"李云龙的声音硬得像块冰,手指无意识地着望远镜的金属外壳,"告诉16团的王铁柱,让他带着突击排先上。老金把炮兵营推进到松树林,天亮前......"他突然顿住,望远镜里闪过一道刺目的光——那是美军的探照灯扫过鹰嘴崖,雪地被照得惨白如昼,连崖壁上的弹痕都看得一清二楚。
凌晨一点五十分,16团3营的阵地上,十二辆M3半履带车拖着榴弹炮碾过冻土。车轮压过结霜的草甸,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惊飞了几只躲在松枝间的寒鸦。李云龙裹着缴获的羊皮大衣,靴底粘着半凝固的血浆——那是三天前砥平里阻击战留下的印记,此刻被体温焐得黏糊糊的。
王铁柱猫着腰检查M1加兰德步枪,枪托上的弹壳撞得叮当响。他哈着白气,睫毛上结着霜花:"军长,俺把老张的枪擦得锃亮!"说着从怀里掏出个铁皮盒,里面躺着本卷边的日记本,封皮上沾着暗红的血渍,"老张的...他最后写的是'给娘种枣树'..."
李云龙接过枪,枪管残留着余温。他想起三天前79高地上的硝烟,王铁柱举着这把枪冲出战壕的模样——当时老张扑在他身上,血浸透了两人的棉衣,最后那句"替我看看我娘种的枣树",混着枪声刻进了他的骨头里。
"军长!炮兵营到了!"炮兵营长老金的吆喝声穿透风雪。他裹着皮大衣,皮手套上结着冰碴,身后跟着十二名炮手,正用冻僵的手指拆卸伪装网。一辆卡车的尾灯在雪雾里忽明忽暗,照亮了炮管上缠着的红布——那是出发前朝鲜老乡硬塞的,说是"带来好运"。
"南侧松树林能覆盖鹰嘴崖70%区域。"老金哈着气,白雾在镜片上凝成水珠,"但美军的夜航机...刚才侦察班说,有三架F-86往这边飞。"
李云龙的手指在地图上痉挛般抽搐。他抬头望向夜空,云层被风吹得像被撕碎的棉絮,星星冻得发白。"分散!"他扯开嗓子,声音惊飞了松林间的寒鸦,"每门炮间隔二十米,用松枝伪装!"
话音未落,天际传来引擎的嘶鸣。三架F-86佩刀战斗机撕开夜幕,机腹的探照灯将雪地照得惨白如昼。李云龙眯起眼,看见崖口的谢尔曼坦克正调整炮口——它们要给夜袭的志愿军送上"钢铁烟花"。
"隐蔽!"他的吼声混着炮弹出膛的轰鸣。十二门榴弹炮瞬间化作十二道黑影,炮兵们用冻僵的手指将炮弹塞进炮膛。第一发炮弹呼啸而出,在崖口炸开冲天火光,映得李云龙的脸忽明忽暗。
三月二十日凌晨两点五十分,鹰嘴崖的雪地上炸开第一朵火花。李云龙趴在散兵坑里,望远镜镜片结着冰霜,睫毛上的霜花被呼吸融成水珠,顺着脸颊流进衣领,冻得他打了个寒颤。
美军坦克的轮廓在探照灯下忽明忽暗,像两头蛰伏的钢铁巨兽。第一辆谢尔曼的炮口正对准38军112师的阵地,装甲板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那是昨夜被志愿军手榴弹炸伤的痕迹。
"军长!38军发来通报!"小吴的喊声带着颤音,"他们己占领东侧山脊,请求咱们从西侧压制敌火力!"
李云龙的手指在地图上痉挛般抽搐。他看见第一发炮弹掀翻坦克履带,履带碎片如银色瀑布飞溅;第二发命中炮塔,暗堡的射击孔被掀飞,火舌舔着雪地,映得天空一片猩红。美军坦克手跳出舱盖的瞬间,16团3营的战士们己端着冲锋枪冲上崖壁。
"冲!"李云龙的吼声混着炮声。王铁柱挥舞缴获的M1卡宾枪,枪托上的弹壳叮当作响:"军长!俺替老张给您开道!"雪地上突然绽开血花——王铁柱的右腿被流弹击中,却仍以惊人的毅力向前跃动,仿佛脚下装着弹簧。
"老张的枪!"王铁柱突然喊了一声。他弯腰从雪地里捡起支M1加兰德,枪托上缠着块蓝布——那是老张生前用来包枪的,布角还绣着朵歪歪扭扭的枣花。李云龙的眼眶瞬间发酸,想起老张最后堵机枪眼时,怀里还揣着半块给母亲带的枣泥。
清晨六点的鹰嘴崖笼罩在硝烟中。李云龙踩着弹坑走向崖顶,棉鞋里灌满冰碴,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三十八军的红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炊事班正用缴获的罐头熬粥,香气混着血腥味在空气中发酵,熏得人鼻子发酸。
"军长!"楚副军长递过铁皮盒,盒内地图上标着鲜红的箭头——首指汉城城区,"这是美军指挥官的作战图。他们原计划今早用飞机轰炸鹰嘴崖,再让步兵反扑。"
李云龙的手指划过"磁性战术"字样,突然想起彭总在电报末尾的批示:"此战关系全局,望拼死以赴。"他抬头望向东方,那里有沂水的枣花在记忆中绽放,有母亲的坟头飘着纸灰,有老张娘在村口等儿子回家种枣树。
山风卷来引擎轰鸣,三架F-86佩刀战斗机俯冲而下。李云龙扯开衣襟,露出胸前的钢笔——那是老张的遗物,笔尖还沾着砥平里的冻土:"给炮兵营!目标:三千米高空,五公里外!"十二门榴弹炮再次怒吼,炮弹在机群中炸开绚丽的火网。一架佩刀的尾翼被击中,打着旋儿坠向山谷,飞行员跳伞的降落伞在晨光中绽成白莲。
"打得好!"38军112师师长的声音从通讯管里传来,"李军长,咱们这叫'礼尚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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