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特别冷。早晨起来,窗纸上都是冰花,被窝外的空气仿佛能把人冻裂。父亲还是坚持让我去上学,不许迟到,说:“再穷,也不能让孩子没文化。”
我每天都要穿着棉袄、棉裤,一路小跑到村小学,嘴里哈着白气,手脚冻得僵硬。学校的教室是砖砌的,窗户玻璃有一半是裂的,风一吹,教室里就嗖嗖的响。我们靠炉子取暖,那炉子用的是劈柴,有时候生得不好,整个屋子都冒烟。
但就算这样,我还是愿意来上学。
因为在家,父亲越来越沉默,妹妹也大了,开始缠着母亲。奶奶老得快,话也少了。我有时候说个笑话,没人接话。可在学校,有说有笑,有我能赢的课间比赛,还有老师偶尔的夸奖。
尽管,我是那个穿得最破、吃得最差的孩子。
我永远记得那天,语文老师突然让我在全班面前背《望庐山瀑布》。我原本背得滚瓜烂熟,可一站起来,看到台下那么多眼睛盯着我,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嗓子像被什么堵住了。
“你不是昨天会得挺好的吗?”老师皱着眉看我。
我低着头,脸发烫,声音小得像蚊子:“我……忘了。”
“坐下吧。”老师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失望。
坐下后,同桌悄悄推了我一下:“昨儿你明明会的。”
我没回答,只是低头盯着桌角发呆。那天中午,我没去打饭,躲到教室后墙边哭了一会儿。不是因为老师失望,而是因为我自己太争气不起来。
家里没人关心我成绩,他们只关心我“有没有饿着”,父亲每天一句“作业写完没”,但从来不问我写的什么。我觉得我的努力只是在自己心里活着,没人看得见。
首到有一天,父亲破天荒地来学校找我。
那天是家访日。很多家长穿得整整齐齐来学校,带点水果、饼干,有的家长跟老师说笑,还有的在课堂外窗边偷偷看自家孩子。
我看到父亲站在校门口,一身旧棉袄,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手里提着一袋热馒头。那一刻,我竟想装作没看见。
但老师喊了:“王小虎,你爸爸来了。”
我硬着头皮走过去。父亲看着我,有点不自在:“你老师说,你这阵子背书退步了?”
我低着头,嗫嚅着:“我……不敢当众背。”
他没说什么,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说了一句:“怕啥?你小时候疝气那会儿,雪夜里都挺过来了,这点事,怵啥?”
我抬头看他。他眼神里没有责备,反而带着一丝鼓励。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他其实一首在看着我,只是不会表达。
之后的几天,我开始重新练习背诵,把课文抄在小纸条上贴在枕头边,饭后、睡前都默默念。有一次我在厨房门口大声背,父亲刚好经过,他没停,但我看到他嘴角轻轻动了一下。
那周五,我再次被点名上台,这次我抬头挺胸,一字不落地背完了全诗。老师点头,台下同学鼓掌,虽然掌声不大,但我记了一辈子。
回到家,我把这件事讲给父亲听。他一边磨刀一边“嗯”了一声,又说:“背书就得这么背,怕啥?”
母亲笑着端出一碗热腾腾的红薯粥,说:“咱家小虎也能念书咧。”
那晚,我觉得家里格外暖。
炉火噼啪作响,妹妹在炕上咯咯笑,奶奶坐在窗边纳鞋底,母亲缝衣裳,父亲在桌前修农具,而我靠着墙,一边咬红薯干,一边念下一篇要背的课文。
十岁那年,我第一次觉得:我不是那个“穷得只会低头”的孩子了。
我可以抬头,可以被记住,也可以被肯定。
而我,也第一次意识到,读书,真的能让人走得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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