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父亲没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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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父亲没再走

 

那年夏天,天热得让人心烦意乱。村里的人都说,今年是个火年,连知了都叫得比往年更急躁。黄昏时分,整个村子都像罩在一个大蒸笼里,庄稼地里不出风,树叶一动不动,蝉鸣却像刺一下一样扎进耳朵。

父亲是那天下午回来的。没有敲门,也没说“我回来看一眼”,他只是进来,把门口那双沾满黄泥的胶鞋摆好,然后坐在堂屋的板凳上,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

母亲那天正在后院淘米,听见动静,停了片刻,没有回头,只说了句:“水缸快空了。”

父亲没回话,但晚饭前,水缸满了,菜地边的水桶还滴着水珠。

我在东屋门口偷偷看他。他看起来比上次回来时更黑,肩膀也更瘦,胡子像草扎一样扎在下巴上。妹妹倒是欢快,跑过去抱着他说:“爸爸,你给我买糖了吗?”

他愣了一下,摸了摸口袋,掏出两个皱巴巴的棒棒糖,颜色己经褪得不太准。我没说话,只是站在门框后,眼睛没从他身上挪开。

吃饭的时候,他第一次没说“我明天就走”。母亲也没问。

那晚我们西口人围在饭桌前,谁也没讲笑话,谁也没提“留下”两个字。父亲吃得很慢,碗里总留着一口,像怕自己太快吃完就得走一样。

那一晚,我睡得不安稳。夜里听见有人轻手轻脚在堂屋走动,是父亲。他蹲在灶台前捣腾什么,一边小声咳嗽一边往火里添柴。火苗一闪一闪,把他的影子映在墙上,像是被什么紧紧缠住,挣不开,也走不掉。

第二天早上,我被锅铲敲锅的声音吵醒。以前是母亲干的事,现在变成了父亲。他煮的粥有点糊味,但妹妹喝得开心,说“爸爸煮的粥甜”。母亲没说话,只把粥舀进自己碗里,埋头吃完。

后来几天,父亲每天早出晚归,不再像之前那样闲坐在屋里抽烟。他去地里锄草,割麦子,甚至清理了院墙外那一大堆被我们堆了两年的烂柴。他没问我帮忙,只是把锄头搁在门口,说:“锄头头松了,我修好了。”

我开始察觉,他这次不太一样。

有一天下午,我在村口小卖部站着发呆,看见父亲骑着自行车从地里回来。他没看见我,车筐里放着几把小葱和一袋盐。他骑得不快,像是不着急赶路。

“你爸是真打算留下了。”小卖部的赵婶站在柜台里低声说,“这几天他啥都抢着干,也不吭声,嘴巴紧得像打铁门。”

我没接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影子。阳光那么毒,我的影子也被晒得发虚。

晚饭后,父亲坐在屋后抽烟。母亲洗衣服,我坐在台阶上用小刀削一根树枝,妹妹在堂屋数糖纸。我不知怎的,忽然问了一句:“你这次,是不是不走了?”

父亲没答。他只是看着远处的天,天边泛着紫蓝色的晚霞,像是大锅底烤焦的边。他抽完那根烟,站起来,把烟头踩灭,然后转身进屋,说:“早点睡,明天要去割玉米地边的草。”

那一夜我睡得很沉。梦里听见有人在院子里锄草,锄头一下下,像是把地锄松,也像是要把什么重新种下。

后来母亲跟人说:“他是突然改的主意,哪天脑子一热,就不走了。”

但我知道,不是脑子热,是心开始热了。他这一回,是真的没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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