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中午的阳光毒得像火舌一样,舔得人脑门发涨。我背着书包站在村头的槐树下,汗水顺着额角滴进脖子里,痒得难受。我没有走向学校,而是绕进了通往南坡的一条羊肠小路。
我逃课了。
不是临时起意。早上出门前,我就把书包塞了两本破旧连环画和半个馒头,留了条缝让母亲看不出异样。她只看我一眼,随口说:“下午记得交书费。”父亲正蹲在灶台边修火钳,头也没抬。我点了点头,出门时,心里却涌上一阵酸。
自从父亲回家,家里像是贴了一层不透气的塑料膜。每天都有人干活、有人烧饭、有人咳嗽、有人沉默,但就是没人说真话。父亲像个勤劳的影子,做着他以为应该做的事,可空气里有东西卡住了,谁都解不开。我不想回学校,也不想回家。
南坡的那口废井边长满了荒草,我躺在草堆上,望着头顶那一大片蓝得晃眼的天。知了还是没完没了地叫,我手里举着一本翻烂的连环画,看着里面的人物飞天遁地、拳打恶人,心却像泡在开水里的茄子——软塌塌的,没劲。
到了下午第二节课,我想象班主任推开门,点名时叫到我名字,停顿一秒,然后皱眉、写个叉。也想象几个同学偷偷笑,窃窃私语:“他又没来。”
我其实不讨厌学习,我讨厌被盯着——被老师、被同学、被课本里那些“你得出人头地”的句子盯着。我知道我不是那块料。可我又不甘心。
“我以后一定要出去,越远越好。”我小声对着风说。
风没回答。只有草叶摇动,像是谁悄悄应了一声。
夕阳快落山的时候,我才从草堆上爬起来。全身像在蒸笼里滚了一圈,脑子发胀,嗓子干哑。我拍拍屁股,背起书包往回走,走到村口小卖部,赵婶正坐在门口剥毛豆。
她看了我一眼,说:“今儿不上学啦?”
我支吾了一下,撒了个蹩脚的谎:“老师家里有事,放早了。”
她笑了笑,没拆穿,只说:“你妈下午来买盐,还说你功课退下来了。”
我没接话,只点点头。
回到家天己擦黑,父亲正蹲在院里剥玉米,听见脚步声,他没抬头,只说了句:“吃饭吧。”
母亲没问我去哪,也没骂。她只把我饭碗搁在灶台边,比平常热了一点。我吃得慢,心里却乱得很。饭后我去挑水,刚扛起扁担,父亲忽然站起来,说:“我跟你去。”
我们两个一前一后走在巷子里,月光照在他背上,像是给他披了一层旧棉被。他没问我逃课的事,只讲了一个跟地有关的事:
“前天把南坡那块地锄了,一年没人管,草根长得比庄稼还壮。”
我没作声。
他顿了顿,又说:“锄掉是累,可也得锄,不然连庄稼也长不出来。”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他其实知道我没去学校。
回家的路上我一首低着头走,心里却像被谁轻轻拍了一下,疼,但醒了。
那晚我坐在堂屋里翻书,一页一页看得飞快,却一句也没记住。母亲从后院进来,擦着手,说:“别太用力看,灯油又贵。”
我没答,只点了点头。
那天,我第一次真正“逃离”了课堂,却也第一次想回去。
因为我突然意识到,再怎么逃,风吹过的地方也没有答案。那些写在课本上的难题,也许真的比生活要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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