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千帆紧闭着眼，敛息法诀在体内艰难地运转，试图将翻腾的心绪强行压入深海般的死寂。然而，越是压抑，那些念头越是如同海底的暗流，汹涌地冲击着他理智的堤岸。
叶灵涵递出玉佩时那清澈见底的眼神……
前世她砸碎玉佩时那扭曲的快意……
她微微颤抖的小手……
前世她施展秘术时指尖凝聚的阴冷寒芒……
那带着一丝感谢的回眸……
前世她居高临下、如同看蝼蚁般的蔑视……
截然相反的画面在他脑中疯狂闪回、碰撞、碎裂，发出无声的轰鸣，震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
“唔……” 一声极细微、带着浓浓睡意的梦呓，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颗石子，瞬间打破了周千帆强行维持的、岌岌可危的平静。
是叶灵涵！
周千帆的脊背瞬间绷得更紧，如同拉满的弓弦。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所有的感官在瞬间被提升到极致，捕捉着风中每一丝细微的气息。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她在做什么？梦到了什么？是计划得逞的得意？还是在酝酿新的阴谋？
“玉佩……” 小女孩含混不清的、奶声奶气的咕哝声，在寂静的夜里异常清晰，带着孩童特有的模糊感，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入周千帆的耳朵！
玉佩！
他指腹下意识地、死死地按住胸口的玉佩，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
她梦到了玉佩！她果然记得！她果然在算计！白天的一切都是伪装！那所谓的“保护”在她梦里都成了可以炫耀的资本，或者……是下一步行动的前奏？
然而，小女孩的梦呓并未停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和紧张，断断续续地传来：
“……不能碎……小哥哥……会难过……要……护住……”
声音很轻，如同羽毛拂过，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重重地砸在周千帆的心上。
“不能碎……小哥哥会难过……要护住……”
不是得意，不是谋划……是……担忧？是想要守护？
周千帆僵住了。
那股刚刚升腾起的怒火，仿佛被这梦呓中流露出的、孩童般纯粹的担忧和“护住”的执念，猝不及防地浇上了一盆冰水。滋滋作响，腾起一片茫然的白雾。
这……这算什么？
是更高明的伪装？连梦话都能控制得如此天衣无缝？
比之前单纯的怀疑和愤怒更加复杂、更加令人窒息的混乱席卷了他。白天那清澈的眼神，此刻这梦呓中的担忧，与前世的恶毒形成了尖锐到令人眩晕的矛盾。
他感觉所有的认知都在被疯狂地搅动、扭曲。他拼命想抓住前世血淋淋的教训作为唯一的浮木，但那梦呓中流露出的、毫无作伪痕迹的关切，却像水草一样缠住了他的脚踝，将他往更深、更迷茫的深渊拖拽。
“不！假的！都是假的！” 他在心底无声地嘶吼，指甲更深地刺入掌心，试图用更尖锐的疼痛来驱散这动摇。
但这一次，那疼痛似乎失去了效果。那句“小哥哥会难过”和“要护住”，如同魔音灌耳，在他混乱的脑海里反复回响，与玉佩温润的触感交织在一起。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血丝密布。视线不受控制地、投向那温暖所在的方向。
月光偏移，恰好有一缕清辉温柔地洒落在叶灵涵沉睡的小脸上。那张脸，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无比稚嫩、纯净。长长的睫毛在光线下投下更清晰的阴影，随着她均匀的呼吸微微颤动。
这画面，美好得如同一幅不染尘埃的画卷。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死死地盯住测灵石柱那冰冷坚硬的表面。
周千帆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气息似乎要冻结他沸腾的血液和混乱的思绪。他再次闭上眼，这一次，敛息法诀运转得更加狂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
翌日清晨。
金色的朝阳将巨大的白玉云台映照得流光溢彩，夜露早己蒸发殆尽。
叶灵涵在舅母的柔声轻唤中醒来。小脸睡得红扑扑的，像颗的桃子。她揉了揉眼睛，长长的睫毛扑扇着，好奇地看着周围逐渐聚集的人群和那些仙风道骨、神情严肃的长老们。
“阿涵醒啦？睡得可好？”掌门夫人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尊贵，她轻轻抚过叶灵涵睡得微红的小脸，“今日测灵，莫怕，只需凝神静气，将手放于石柱之上便可。舅母和你哥哥都在此看着你。”她的语气笃定，仿佛结果早己注定，今日不过是走个过场，让这璞玉绽放应有的光华。
“嗯！阿涵不怕！”叶灵涵用力点头，大眼睛里闪着光，带着孩童的兴奋和一点小紧张。
她下意识地转动小脑袋，在人群中寻找那个孤零零的身影——周千帆。他依旧蜷在玉栏的阴影里，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寒冰，脸色苍白，眼底的青黑在阳光下更加明显。
当叶灵涵的目光触及他时，他猛地抬眼，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警惕、审视，还有一丝让叶灵涵心尖微颤的孤寂。她不明白为什么，只觉得他好像独自站在一个很远很冷的地方。
“阿涵在看什么？”一个清朗温和的声音在身侧响起。谢怀风不知何时己站在母亲身边，着一身月白云纹锦袍，更衬得气质卓然。他顺着妹妹的目光看去，自然也看到了角落里的周千帆。
谢怀风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随即舒展，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淡淡的审视和疏离。他收回目光，含笑揉了揉叶灵涵的发顶，动作亲昵自然，宠溺道：“莫要分心，今日阿涵才是主角。哥哥当年测灵时，可没你这般淡定。”
叶灵涵被哥哥的话吸引了注意力，仰着小脸好奇地问：“哥哥当年是什么光呀？很亮很亮吗？”
谢怀风眼中闪过一丝傲然，语气却依旧温和：“嗯，是水系天灵根。光芒尚可，但远不及我家涵涵天赋异禀。”他语气里的笃定，仿佛早己洞悉叶灵涵的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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