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沉重的木棒砸在地上，发出的闷响，仿佛是他统治时代落幕的丧钟。
牛二失魂落魄地看着眼前这道由瘦弱身躯组成的“人墙”。
那是他一手捡回来养大的狼崽子们。
他教他们弱肉强食，教他们仇视外界，教他们绝对服从。
可今天，他们却为了一个外来女人，和她手里那点可笑的食物，集体背叛了他。
他的世界崩塌了。
那群孩子，特别是带头的石头，虽然害怕得浑身发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他们或许还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他们最原始的本能告诉他们：那个女人，能让他们活下去。
而山爷只会让他们继续饿肚子。
江淮见状，缓缓收起了剑身的锋芒，但整个人依旧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护在白素素侧后方，警惕着牛二最后的反扑。
白素素没有立刻上前，也没有说任何胜利者的宣言。
她知道，此刻的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她在给这群孩子时间，让他们自己完成从“服从”到“选择”的心理转变。
也在给牛二时间，让他自己品尝众叛亲离的滋味。
空气中，只剩下食物的香气和孩子们紧张的呼吸声。
良久，白素素才慢慢地一步步地，从孩子们让出的通道中走过。
她没有去看牛二，而是径首走到了那群孩子面前，蹲下身子，让自己与他们保持平视。
“你们都叫什么名字？”她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
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敢先开口。
白素素也不催促，她指着那个带头的石头，微笑道：“我知道你，你叫石头，是个勇敢的孩子。”
一句简单的夸奖，让石头黝黑的脸庞瞬间涨得通红，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白素素又看向另一个稍大些的女孩，她刚才也站在了人墙的最前面。
“你呢？”
女孩怯生生地说：“我我叫二丫。”
“好，二丫。”白素素一个个看过去，“你们饿吗？想吃吗？”
所有孩子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眼睛死死地盯着她身后的肉包子和压缩干粮，喉咙里发出吞咽口水的声音。
“想吃，是对的。因为食物，是活下去的根本。”白素素没有立刻分发食物，而是开始了她的第一堂“公开课”，一堂关于生存和希望的课。
“你们的山爷告诉你们，外面的人是魔鬼，会吃了你们。所以他把你们关在这里，用兽夹和木矛保护你们。”她的话，让孩子们的神色再次紧张起来。
“但他有没有告诉你们，为什么我们会带着食物来？我们为什么要救石头的腿？”白素素循循善诱地问道。
孩子们茫然地摇了摇头。
“因为，我们想建造一个真正的家。”白素素的声音充满了令人信服的力量。
“一个大家能一起吃饱饭，一起穿暖衣，生病了有人治，被欺负了有人保护的家。而不是一个像野兽一样，每天为了抢一口吃的而打架，住在潮湿冰冷的山洞里，靠着仇恨活下去的牢笼。”
“家”与“牢笼”，这两个词，孩子们或许还不能完全理解其深意，但白素素用最首白的对比，在他们心中画出了两幅截然不同的画面。
她指着谷内肥沃的黑土地，远处清澈的湖泊，朗声说道：“你们脚下的这片土地，是宝地！它可以长出吃不完的粮食。那边的湖，可以养出数不清的鱼。山上的树木，可以盖出冬暖夏凉的房子。”
“可你们，却守着宝山在挨饿。你们的山爷，他懂怎么种地吗？他懂怎么盖房子吗？他懂怎么治病吗？”
她每问一句，孩子们脸上的迷茫就更深一分。
而瘫坐在地上的牛二，脸色就更白一分。
“他不懂。”白素素自己给出了答案，语气中没有嘲讽，只有陈述。
“所以，他只能用最笨的办法，把你们关起来，告诉你们外面很危险，这样，你们就永远不会离开他，就永远只能依赖他。”
“我带来的，不仅仅是面包。”白素素站起身，环视着所有孩子，目光坚定而炽热。
“我带来的，是让你们以后能自己做出无数个面包的方法！我带来的，是秩序，是知识，是希望！”
“现在，谁想吃东西的，排好队，一个个来。”白素素没有像施舍一样，将食物扔给他们，而是提出了第一个要求——秩序。
孩子们面面相觑，显然从未有过“排队”这个概念。
白素素便亲身示范，让石头站在第一个，二丫站在他身后，一个挨一个。
“这就是排队。以后，在我们这里，吃饭、领东西，都要排队。不许抢，不许打架。谁遵守规矩，谁就能得到他应得的一份。谁破坏规矩，谁就没有。”
一个新的、简单而公平的规则，就这样建立了起来。
在孩子们好奇又渴望的目光中，白素素开始分发食物。
她将那块珍贵的压缩干粮，掰成了十几块小份，确保每个孩子都能尝到味道。
又将那个大肉包子，仔细地分成了几十份。
她分得很慢，很有仪式感。
每递给一个孩子，她都会问他的名字，然后笑着说：“你叫小虎是吗？这是你的。吃吧。”
这个过程，对孩子们来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尊重。
他们不再是抢食的野狗，而是被承认、被记住的个体。
当所有孩子都分到了一小份食物，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激动得不知所措时，白素素才拿起最后一份，走到了那个失魂落魄的牛二面前。
“你的。”她将食物递给他。
牛二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他刚才要杀了她，她竟然还愿意分食物给他？
“为什么？”他沙哑地问道。
“因为你也曾保护过这些孩子，没有你，他们或许早就死了。也因为，你也是个可怜人。”白素素的眼神里，没有胜利者的炫耀，只有一丝洞悉一切的悲悯。
这丝悲悯，像一根针，刺破了牛二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他看着手里的食物，又看了看那群正在小口品尝美味的孩子，这个在战场上都没流过一滴泪的逃兵，忽然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他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凶狠，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悔恨的泪水。
“我错了我错了”他哽咽着，将头深深地埋进了双臂里。
人心至此彻底归附。
看着眼前这幅景象，白素素知道，她成功了。
她清了清嗓子，对着所有吃完东西、眼巴巴看着她的“新国民”们，宣布了她来到这里之后的第一道政令。
“从今天起，我们所有人，都是这个新家园的一份子。我给我们的家园，取个名字，叫‘听雨轩’。”
“在听雨轩，我们要遵守几条最基本的规矩。”她竖起三根手指。
“第一，所有人，必须劳动。男孩跟我这位江淮哥哥去开荒、打猎；女孩跟我采摘、整理。任何人不许偷懒，多劳多得。”
“第二，所有东西，集体所有，按劳分配。不许私藏，不许偷窃。谁敢偷东西，就饿他三天。”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不许打架，不许欺负弱小。有任何矛盾，来找我解决。谁敢动手，就罚他去最远的地方挑水。”
这三条简单粗暴的“听雨轩临时公约”，却是建立一个文明社会最基本的基石：劳动、分配、法治。
孩子们虽然听得懵懵懂懂，但都用力地点了点头。
他们信她。
而一旁的牛二，在哭过之后，擦干眼泪，走到白素素面前，扑通一声，单膝跪地。
“白东家！我牛二是个粗人，也是个罪人！但从今往后，我这条命，就是您的了！您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绝无二话！”
他的臣服，是真心的。
因为白素素给他的，是他从未拥有过的——尊重。
“好，牛二，”白素素扶起他，“以后，听雨轩的护卫巡逻，就交给你了。你熟悉这里的地形，也有力气，这个位置，最适合你。”
她没有计较前嫌，反而人尽其才，这让牛二更是感激涕零。
尘埃落定。
白素素看着眼前这群虽然瘦弱，但眼中己经重新燃起光芒的孩子，心中充满了成就感。
她知道，她的桃源大业，最难的第一步，己经迈出去了。
她开始在人群中寻找，寻找那个被她寄予厚望的，未来工匠大师的身影。
“李大锤师傅呢？”她问道。
然而，她话音刚落，被派去谷口警戒的一个少年，忽然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脸上写满了惊恐。
“不不好了！东家！”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那那片五彩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突然全都散了！”
“而且而且在那瘴气之外，我看到看到一支举着火把、穿着官服的队伍，正朝着谷口过来了！他们人很多看旗号，好像是是京城来的勘探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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