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北海海水如同粘稠的黑油，包裹着U-42的钢铁身躯。15米深度，潜航静默（Schleichfahrt）。艇内唯一的光源是几盏应急红灯，将指挥塔涂抹成一片压抑的血色。空气凝固得仿佛能砸出冰碴，混杂着机油、陈年汗渍、劣质咖啡和蓄电池微弱的酸味——这是铁棺材里独有的“生命气息”。
巨大的通气管如同深海巨兽的呼吸器官，装备着液压缓冲平衡浮阀（Hydraulischer Ausgleichsschwimmer）和磁耦合静音驱动（Magkupplungsantrieb），悄然运作。柴油机贪婪的吮吸着海面上方稀薄的空气，发出的低吼经过艇壳橡胶消音瓦（Gummimatten）和弹性隔振基座（Gummiisolatoren）层层过滤、吸收，传到水下的声能微乎其微，几乎被海浪的自然低吟完全掩盖。
“报告艇长！”声呐员施密特的声音通过通话管传来，压得极低，带着全神贯注的嘶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亢奋，“‘蓝洋群’模拟信号持续增强！方位284，距离…一万八千米！航向西，航速稳定8节！模拟驱逐舰信号源…西个，确认菱形警戒阵型（Rautenformation）！外层警戒圈半径…约五千米！” 他戴着巨大“Biscuit”（声呐耳机昵称）的脑袋微微晃动，如同黑暗中捕捉最细微声响的蝙蝠，“…信号清晰度极高！裁判组这次下血本了！”
“一万八千米…”我紧贴着潜望镜冰凉的目镜，视野里只有翻滚的墨色海水和偶尔掠过的惨淡月光。施耐德那帮家伙改装的声呐被动阵列（Passivsonar-Array）果然物超所值。这距离，换做原装的IXA，怕是连驱逐舰螺旋桨的毛都摸不着。前世论坛里那些关于早期声呐性能的撕逼帖瞬间涌上心头——现在，我们就是行走的答案。
“劳斯！更新海图标注！穆勒！持续计算相对运动参数！”我的声音在死寂的指挥塔内清晰无比，带着手术刀般的冷静，“施密特，重点监听模拟驱逐舰的主动声呐（ASDIC）扫描节奏和扇面（Sonarf?cher）角度！找出规律和盲区！”
“Zu Befehl, Herr Kaleu!”（遵命，艇长先生！）回应声短促有力。劳斯手中的铅笔在海图上划出精确的轨迹，冰蓝色的眼眸锐利如鹰。穆勒的手指在计算尺上飞快滑动，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新兵汉斯站在传话筒旁，喉结紧张的上下滚动，每一次深弹演习信号（模拟深水炸弹爆炸的低频震动）传来，他瘦削的肩膀都忍不住微微一颤。我瞥了他一眼，没说话。恐惧是本能，能在恐惧中把手放在该放的地方，就是好兵。这小子现在至少没尿裤子。
时间在柴油机低沉、被压抑的脉动中一分一秒流逝。施密特的汇报如同精准的节拍器：
“…模拟驱逐舰‘海王星’号（une），方位300，距离船队中心约4500米，主动声呐扫描间隔…30秒，扇面角度约120度！…扫描中…扫描结束！…下一轮预计25秒后！”
“…‘猎人’号（Hunter），方位240，距离中心约4800米，扫描间隔不规则！…等等！它转向了！新航向…正北！主动声呐暂停！机会窗口！”
“…船队中心模拟万吨油轮‘帝国曙光’号（Empire Dawn）！活塞引擎噪音特征明显！完美的靶子！”
信息如同涓涓细流，在指挥塔内汇聚、分析、演算。一张由声波构筑的、无形的战场态势图在我脑海中清晰展开。模拟的HX-49护航船队，就像一块肥美的蛋糕，外面裹着一层不算太厚、但带刺的糖霜。
“所有单位注意，”我按下Beta加密频道通话键，声音平稳得如同冰封的湖面，“Alpha Wolf呼叫狼群。目标参数更新：方位284，距离一万八千米，航向西，航速8节。护航阵型不变。‘猎人’号转向正北，主动声呐暂停，预计窗口期1分钟。‘海王星’号扫描间隔30秒，下一轮扫描预计…15秒后开始。”
短暂的停顿，让无形的电波承载着关键的指令：
“公牛”普里恩（U-47）：“左翼加速！利用‘海王星’本轮扫描结束后的间隙，抢占船队左前方（Backb）攻击发起阵位（Ausgangsstellung）！保持深度！你的时间窗口…20秒！”
“快枪手”舍普克（U-13）： “右翼同步！‘猎人’号暂停扫描是你的机会！目标船队右前方（Steuerb）！动作要快！像你抱怨时一样快！”
“老猎犬”莱姆普（U-30）、舒哈特（U-29）：.. “中路尾随组，提升至潜望镜深度（Periskoptiefe）！保持静默！待左右翼吸引护航舰注意后，从船队尾部（Heck）切入！目标是散装货船（Bulk Carrier）！”
“侧卫”格斯勒（U-49）、索勒尔（U-46）：.. “外围游弋组，向船队两翼外侧机动（Au?enflügel）！制造轻微噪音！模拟潜艇威胁！把‘海王星’和另一艘护航舰的注意力给我引开！别玩脱了！”
“精确者”利贝（U-9）：.. “预备队，保持观测阵位！持续提供船队精确航向航速修正！特别注意是否有新的模拟增援信号！”
“铁锤”罗尔夫（U-43）：.. “跟我上！目标——‘帝国曙光’！核心突入（Kernangriff）！施耐德，电动机最大静音航速（H?chstgesdigkeit bei Schleichfahrt）！我们走‘猎人’号留下的后门！”
指令下达，频道里只有短暂、精准的确认声，再无质疑。战术的齿轮开始严丝合缝的转动。
“U-42，行动！”我松开通话键，目光未曾离开潜望镜。脚下传来电动机功率提升时细微的嗡鸣震动，艇身如同一条感知到猎物的深海电鳗，悄然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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