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sen volle Kraft voraus!”（引擎全速前进！） 我的吼声穿透了中央舱内柴油机预热时低沉的嗡鸣，撞在冰冷的钢铁舱壁上，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力量感。
命令通过通话管瞬间传遍全艇。脚下猛地一震！两台MAN M9V40/46柴油机如同沉睡的史前巨兽被彻底唤醒，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狂暴的声浪不再是背景音，而是化作了实质性的冲击波，从轮机舱方向汹涌而来，通过脚下的金属格栅甲板，狠狠撞击着每一个人的脚底板，首冲头顶。整个艇身仿佛都在这种原始力量的驱动下微微颤抖起来，钢铁的呻吟被引擎的怒吼彻底淹没。新鲜的油漆味、机油味和金属受力的气息混合在一起，浓烈得刺鼻。
“Volle Kraft voraus! Jawohl, Herr Kaleu!”（全速前进！是，艇长先生！） 轮机舱方向传来施耐德嘶哑的咆哮，淹没在噪音中，又通过通话管隐约递送回来，带着一种与机器搏斗的狂热。
巨大的震动顺着舵轮传递到我的掌心。U-42，这艘崭新的钢铁巨兽，在1939年2月16日寒冷的晨光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挣脱了港口的束缚。船艏劈开汉堡港灰绿色的、浮着薄冰和油污的海水，掀起两道浑浊的白色浪花，向着更开阔的威悉河口驶去。速度在提升，艇身开始有规律地起伏，冰冷的、带着咸腥味的海风从敞开的指挥塔舱口灌入，冲淡了些许舱内污浊的空气。
透过指挥塔敞开的舱口（Hilfsklappe），我半个身子探在外面。冰冷刺骨的海风像无数把小刀，瞬间刮过脸颊和脖颈，激得皮肤一阵发紧，眼睛也下意识地眯了起来。视野豁然开朗。铅灰色的天空低垂，笼罩着同样灰蒙蒙的、辽阔而冰冷的海面。巨大的汉堡港在身后迅速缩小，岸上巨大的起重机和仓库如同退潮后露出的礁石。冰冷的空气吸入肺叶，带着自由而危险的气息。
就在我们左舷不远处，几乎并驾齐驱，另一艘线条流畅、涂装崭新的IXA型潜艇正以同样的姿态破浪前行——U-43。它崭新的灰色艇身在灰暗的天光海色中显得格外冷峻。我能清晰地看到它指挥塔上晃动的人影。
几乎是同时，U-43指挥塔上，一盏信号灯快速而有节奏地闪烁起来，划破海面清晨的薄雾。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摩尔斯电码的光点精准地刺入眼帘。
“M?gen Ihre Torpedos nie fehlen!”（愿您的鱼雷永不射偏！）
一个同样穿着艇长制服的身影，正扶着U-43指挥塔的边缘，朝这边挥了挥手。距离有些远，看不清面容，但那动作带着新艇初航特有的豪情和意气风发。
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不受控制地想要爬上我的嘴角。前世在论坛里和同好们互相调侃“猎运昌隆”的记忆碎片，与现实重叠，带来一种荒诞的温暖。猎运… 对我们而言，猎物是商船，是吨位，是冰冷的击沉数字，更是悬在头顶、西个月后即将落下的死亡判决。
那丝弧度尚未成型，便己冻结在冰冷的空气中。
“Antworten:“Und Ihre Tanks immer voll!”（回复：愿您的油箱常满！） 我朝下方负责信号灯的水兵吼道，刻意带上了点潜艇兵之间惯有的粗鲁腔调。水兵咧嘴一笑，飞快地操作起来，灯语的光点迅速回应过去。
U-43那边传来一阵模糊的、被海风吹散的笑声。
仪式性的问候结束。冰冷的现实重新占据思维的核心。测试，必须开始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与注定的死亡赛跑。
“Herr Oberleutnant!”（上尉先生！） 我的目光转向身旁如同标枪般矗立的劳斯上尉，“Beginne den Standardtests. Ruder hart Backbord und Steuerbord, auf meinen Befehl!”（开始标准测试。左满舵，右满舵，听我口令！）
“Jawohl, Herr Kaleu!”（是，艇长先生！） 劳斯的声音如同铁块碰撞，干脆利落。他迅速拿起通话管，向舵舱下达指令。
巨大的黄铜舵轮在舵手的全力转动下发出沉重的金属摩擦声。艇身开始明显地倾斜、转向。左满舵！冰冷的海水在艇艏侧面形成巨大的涡流。右满舵！艇身在惯性的拉扯下发出低沉的呻吟，舱内一些没有固定好的小物件叮当作响，滚落在地。
“报告舵效！延迟？”我紧盯着劳斯。他正看着腕上的精密秒表。
“响应时间… 左舵延迟1.8秒，右舵延迟2.1秒，Herr Kaleu！”劳斯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细微的延迟在平时或许无伤大雅，但在生死一线的规避机动中，就是致命的破绽。
就在这时，一种细微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混杂在柴油机的咆哮和艇身破浪的噪音中，钻入了我的耳朵。声音来自右舷方向！
“Stopp! Alles Stop!”（停！全部停止！） 我猛地对着通话管大吼，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变调。
全艇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半寂静，只有惯性作用下艇身滑行的摩擦声和惯性轮转动的嗡嗡声。那“嘶嘶”声变得清晰起来！像高压气体在泄漏！
“Druckabfall im Steuerbord-Hydrauliksystem!”（右舷液压系统压力下降！） 舵舱方向传来舵手惊恐的报告声，证实了我的不祥预感。
“施耐德！”我对着轮机舱的通话管吼道，“Steuerbord Hydraulik, sofort prüfen! Leckage!”（右舷液压，立刻检查！泄漏！）
几乎在我话音落下的同时，轮机长施耐德那沾满油污、如同被激怒公牛般的脑袋己经从通往轮机舱的防水门里探了出来，脸色铁青，眼神像要喷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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