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9章 新面孔与旧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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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9章 新面孔与旧裂痕

 

“沉浸”测试结束后,“堡垒”这座巨大的钢铁胃囊似乎并未因排泄掉部分“无效品”而减轻负担,反而像是注入了更沉重的铅水。死亡的气味被循环风系统稀释、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粘稠、冰冷的压抑感。这种压抑无声地渗透进每一寸空气,附着在冰冷生锈的铁壁,沉淀在每个俘虏低垂的眼睫上。

主教的存在如同一块永不散去的低气压云层,笼罩着每个人的神经。他那高效、无声的处决方式,将生命的价值赤裸裸地贬值为“清除效率”。测试场的高存活率指标背后,是筛选机进更加冰冷残酷的筛选逻辑。底层守卫间,关于“超凡者”的低语像潮湿角落滋生的霉菌,开始悄然蔓延。不再是完全嘲讽或不屑,偶尔掠过眼神中的敬畏或警惕,如同浑浊水流下不易察觉的暗涌。

刘毅、娜塔莎、伊万所在的牢房区(编号D-4),气氛更加凝固。经历了测试场的非人折磨和后续针对性的“特别关注”,刘毅的精神状态如同绷紧的、布满裂纹的玻璃。娜塔莎的警惕如同覆盖上一层薄冰的湖面,看似平静,内里却愈发深邃寒冷。伊万则更像一块沉入冰冷湖底的顽石,沉默的重量压过了周遭。

就在这时,铁门嘶哑地滑开。

“进去。”

守卫简短地命令,将一个男人推入牢房区。

新面孔。

瓦伦丁。

他大约西十岁上下。眼镜度数似乎不低,镜片后是一双因疲惫而略显浮肿的眼睛。头发微卷,带着长途跋涉的风尘和未完全清理的尘土灰痕。面容算不上英俊,但轮廓斯文,嘴角似乎天生带着点微弱的向上弧度,哪怕此刻充满了惶恐与不安。身上的衣物质地尚可,是那种研究所常见的耐磨卡其布衬衫和工装裤,但此刻己经破损蒙尘,显然经历了粗暴的俘虏过程。整体气息与周围那些士兵、工人或底层难民出身的俘虏截然不同——更像学者或陷入困境的技术人员。

他站在门口,略显局促地推了推滑落的眼镜,目光快速扫过牢区里神情各异的人们,最后微微躬身,用一种略显生涩但清晰礼貌的乌克兰语(略带一点基辅口音)说道:

“抱歉打扰大家…我是瓦伦丁·伊万诺维奇·谢苗诺夫。从基辅…在运医疗设备的路上…”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一丝刻意的、示弱的软弱感,“…被俘虏的。电子工程师。” 他补充了自己的职业,仿佛那是在这里唯一能证明身份的标签。

没有人回应。铁笼里只有一片带着审视的死寂。

瓦伦丁没有气馁,或者说,他表现出了一种近乎固执的适应力。在短暂的死寂后,他很快开始利用他那工程师的实用理性,融入这块冰冷的角落。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蜷坐在角落、低头抱着手臂的刘毅身上。准确地说,是落在刘毅那只包扎简陋、依旧渗出淡黄色脓血的手掌上——在测试场摔倒时尖锐废料划破的伤口,加上后续的污染和忽略,明显感染了。

瓦伦丁在墙边一处不太湿冷的角落小心地放下他仅有的破背包。然后,他默默走到角落里储存应急(少得可怜)清水的桶边。看守的卫兵瞟了一眼,没有阻止这种小动作。他小心翼翼地用一个破塑料杯舀了大概两指深的水,又从自己同样磨损不堪的外套内衬里,摸索出一小块相对干净的、己经看不出原来颜色的棉布条。

他走到刘毅面前,半蹲下来。

刘毅下意识地想缩回手。

“别动。”瓦伦丁的声音很温和,带着一种研究者的笃定,“感染了,会坏疽的。处理一下,会舒服点。” 他没有强硬地拉,只是用目光示意了一下自己手中的水杯和布片。

他的动作很细心。用湿布小心翼翼地沾湿伤口周围凝固的血污和脓液,轻轻涂抹松动。清水浑浊发红。他没有多余的敷料,只是尽量清洁后用剩下的破布小心地包裹住伤口,让肮脏的旧布替换掉更肮脏的旧布。他全程眉头微蹙,眼神专注地看着伤口,仿佛在修复一个精密电路。

处理完,他没多说话,起身。目光又落在牢区顶棚一处不断滴着锈水的管道接口上。滴答的水点在冰冷地面形成一小片湿滑的泥泞区。

他走过去,抬头仔细观察了一下滴漏点。然后,他在众人冷淡或麻木的注视下,从刚才那个破背包里拿出一个简陋的木质撬棍(也许是工程师的工具),踮着脚,试着用力将那松动的接口顶回去一点。尝试几次,效果甚微。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那件己经够破旧的外套,似乎做了个微小的决定。他首接脱下它,露出里面单薄的、同样沾着油污的圆领衫。然后用撬棍尖锐的部分,用力地将外套内衬里一块还算干燥厚实的填充棉花剜了出来!他把这块饱经沧桑的棉花团了团,又费力地撬开盘根错节缠绕管道接口的锈蚀固定件(他的动作显示出对这类老旧金属结构的一定熟悉度),小心地将棉花塞进那个不断滴水的缝隙里。

“滴…答…滴…” 漏水声减缓了,虽然没完全止住,但水滴变慢了,下方区域的水迹扩散速度明显降低。瓦伦丁搓了搓被冰冷锈水打湿的手,打了个寒颤,却似乎因为这个小小的成功而露出一点疲倦的满意。他把自己那件被剜了个洞的外套重新套上。

完成了这两件小事,他试图打破沉闷。他走向靠墙闭目养神、但气场凝重的伊万。

“老哥,”他用一种试图拉近关系的口吻,“这地方…这些管子…真是老古董了。您是本地人?在工厂干过?”声音里带着试探性的友善。

伊万的眼皮都没动一下。仿佛没听见。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并非睡着。那是一种无视磐石的沉默。

瓦伦丁略显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眼神却没有任何挫败,转向了站在稍远处、正警惕地透过铁栅栏观察外部走廊动静的娜塔莎。

“这位女士…”瓦伦丁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真诚的困惑和一种技术层面的惊愕,“这堡垒……请原谅我的冒昧,但我必须说,改造得太‘畸形’了。我在基辅研究过‘暗钢冶炼厂’(一个著名炼钢厂)的图纸,但这里…这些附加的能量导流回路,那些嵌入式传感阵列的分布模式…太奇怪了。它根本不是为了生产任何东西!那些投影…‘沉浸测试场’…能量聚焦精度…技术实现路径完全超出了常规武器测试的逻辑框架…” 他的声音低沉而带着研究者的敏锐和深深的疑惑,“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最后,他的目光焦点,又落回了靠着墙壁、脸色依旧苍白、精神萎靡的刘毅身上。

瓦伦丁走到刘毅旁边,贴着冰冷墙壁坐下,刻意保持了半米左右的距离。他的呼吸放得很轻。

短暂的沉默。只有远处机器的低鸣。

“你…”瓦伦丁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成了气声,带着一种混杂着同情与同病相怜味道的关心,目光落在刘毅因疲惫和头痛而深陷的眼眶上,“…刘毅?听他们这么叫你。我叫瓦伦丁。”

刘毅没有看他,抱着膝盖的手微微收紧。

“太可怕了…”瓦伦丁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音,恰到好处地模仿着恐惧感,“他们究竟想做什么?那些测试…我感觉不止是折磨人或者筛选士兵那么简单…像是…在测试别的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然后,他话锋极其自然地、如同不经意般转向刘毅:“你看起来很不好…昨天在‘那个鬼地方’(他用了‘鬼地方’这个词),没事吧?” 他微微侧身,目光变得探究起来,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地捕捉着刘毅脸上哪怕最细微的情绪波动。

“我看到…你好像帮了那位女士(他朝娜塔莎的方向微不可察地抬了下颌)…躲开了一下?但马上…你好像就倒下了?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声音很轻。

语气带着一种感同身受的怜悯和纯粹的好奇。

但这句状似无意、精准点出关键节点的询问,却像一根带着冰冷倒刺的钩子,瞬间刺入刘毅混乱疲惫的神经!

刘毅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头皮微微发麻!

一种源自生物本能的、没有任何逻辑支撑的强烈警报信号,瞬间在他混乱的精神废墟边缘炸开!不是对瓦伦丁的厌恶,而是一种对危险的原始警觉——就像小动物感知到草蛇滑过的震动却不知蛇在哪里!

刘毅没有说话。依旧低着头。只有抱着膝盖的指关节捏得更紧了,青筋微凸。他下意识地用沉默和更深的蜷缩,筑起一道无形但戒备森严的心理屏障。

娜塔莎的视线从铁栅栏外收回,平静地滑过瓦伦丁的后背,落在刘毅骤然绷紧的反应上。她的眉头极其细微地挑了一下,目光在瓦伦丁身上停留的时间略长了一瞬,随即又转回铁栅栏。眼神里没有怀疑,也没有信任。只有纯粹的、中立的技术观察。仿佛在评估一个新安装的、功能未知的设备接口。

而靠墙的伊万。

不知何时,他的眼皮微微掀开一道缝隙。

浑浊如深潭的目光,越过瓦伦丁的肩膀,极其短暂、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地落在瓦伦丁握着水杯时格外干净稳定的手指关节,和他那被撬棍磨损磨得异常光洁的虎口处。

然后。

目光收回。

眼皮重新合上。

喉结,在布满胡茬的下巴阴影里,极其微弱地滚动了一下。

无声无息。

如同猎隼掠过天空时投下的、转瞬即逝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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