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伦丁的存在,如同投入D-4牢区这片死水中的一枚石子。表面的涟漪是实用的帮助和略显笨拙的友善,然而水下的暗流却愈发浑浊,滋生着难以言说的不安。堡垒本身的铁锈与硝烟味之外,开始混杂一种无形压力的腐殖质气息。
短暂的公共休息时间。铁栅栏门被拉开。俘虏们像僵硬的木偶,被允许在一条狭窄、布满冷凝管道的辅助走廊里“活动”。浑浊的空气带着金属霉味和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气息。
刘毅靠在冰冷的管道上,眼睛没有焦距地滑过同样疲惫麻木的其他俘虏。身体的疲惫稍减,但精神的弦却绷得更紧。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足以惊动他敏感的神经。
就在这时,声音。
并非广播命令。
而是从不远处一个稍微宽阔点的连接舱室传来的交谈声。
“…操…阿尔法区昨天又拖出去两个!妈的,疯子爆棚…” 一个醉醺醺的声音,舌头有点大,是那个看守他们日常的、脸上有道疤的守卫头子维克多。
“…安静点,你这蠢货!小心…舌头…” 另一个稍显警醒的声音试图阻止。
“怕啥…这鬼地方…‘种子’?种子个屁!除了造疯子…上面他妈的瞎折腾…”维克多似乎灌了不少劣质伏特加,声音含糊却提高了些,“…听说…新的重点目标…在我们这区?盯得死紧?…比看亲爹还紧…”
“维克多!你他妈闭嘴!想被送去‘净化’吗?!” 那个警醒的声音骤然严厉,带着冰冷的恐惧。
对话瞬间掐断。只剩下铁靴敲击地板的急促远去的声响和沉重的关门声。
空气似乎比刚才更冷了。
刘毅的心脏毫无征兆地狂跳起来!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
“阿尔法区…” 那是他们牢区的代码!
“重点目标…盯得死紧…”
这两个关键词,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烙在他的意识里!与之前在“沉浸”测试场中那如影随形的恶意“特别关注”、那一次次被精准“关照”的危险瞬间…完美重叠!
原来不是错觉!
心跳声在耳膜里咚咚作响,几乎盖过了管道低沉的嗡鸣。
第二天清晨。
常规的体力测试——将重型冷却机组的替换部件搬运到东翼维修通道。巨大的零件,最小的也如同半辆汽车大小,表面光滑不规则,极难抓握发力。
守卫(并非完全酒醒的维克多)冷着脸分配任务。
分配明显“侧重”。
刘毅所在小组(他和娜塔莎、伊万自然被分在一起,瓦伦丁也“恰好”被纳入)被分派到的部件,体积和重量都明显大于其他组。更糟糕的是,其中一个最大的组件,结构重心完全偏移,一角因锈蚀而变形,如同一块不规则的巨石,稍微受力不当就会剧烈摇晃甚至侧翻。
“042,你主要抬这一头!” 守卫指了指那个最难掌控的不规则变形端。旁边一个相对平整但极其沉重的稳定端,自然落在伊万肩上。
搬运开始。伊万稳健如山,承担着主要重量,步伐沉重却稳当。娜塔莎在侧面辅助支撑。
刘毅负责的变形端极其吃力。锈蚀的棱角割手,重心偏移带来的不稳定感让每一次移动都充满风险。他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冷汗混着锈屑滑入眼角,视野模糊。
就在那沉重的组件因重心不稳而微微向内歪斜,刘毅脚下打了个踉跄,即将脱手砸向他自己脚面的瞬间!
一只戴着工装手套的手迅捷而精准地抵住了组件剧烈摇晃的内侧!
力量不大,但角度极刁!
刚好卡在重心偏转即将失控的物理节点!
“小心!”
瓦伦丁的声音在他旁边响起,带着急促的关切。
“这个结构…重心偏移太厉害,得靠内侧支撑点!” 他一边说着,一边调整自己的站位,手臂肌肉绷紧,替刘毅分担了部分不稳定扭力,瞬间稳住了组件。
巨大的部件终于恢复暂时的平衡。
瓦伦丁才微微松了口气,侧过脸,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声说,眼神里是毫不作伪的关心:“…小心点…别太累了…你看你脸色…真的很差…” 呼吸因为用力而略显粗重,脸上混合着汗水、锈迹和真诚的担忧。
表面上是及时的救援和善意的提醒。
但在经历了守卫的醉后“失言”、确认了自己是“重点目标”、以及瓦伦丁此前状似无意却句句戳中要害的试探后,刘毅感受到的不是安心,而是一种冰冷的、几乎被解剖的无助感!
这“恰好”的帮助,这“精准”的支撑点把握,这“及时”出现的同情…如同设计好的程序!
刘毅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头顶!心脏仿佛被浸泡在冰水里!这种被时时刻刻精准“关注”、“喂食”特定情境以观察反应的姿态,让他有种毛骨悚然的“饲养感”!像实验室笼子里,被特定刺激物观测反应的可怜白鼠!
短暂的休息间隙。
三人(包括伊万)靠着冰冷的维修通道墙壁喘息。瓦伦丁正在几步之外,费力地试图清理手上厚厚一层沾染的黑色油污。
娜塔莎悄无声息地挪到刘毅身边。
她的身体侧对着刘毅,视线落在通道顶棚悬挂的一排布满灰尘的备用阀门上,仿佛在观察设备。嘴唇几乎没动,声音压得极低,如同微风吹过生锈铁丝的嘶响,精准地钻进刘毅的耳膜:
“…那个人…瓦伦丁工程师…”
她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却带着技术员拆解设备般的冷彻剖析感。
“…刚才搬部件前,你没注意…”
刘毅神经瞬间绷紧。
“…他看了一眼我们那个部件的连接法兰盘型号(K型高颈法兰)…然后又扫了一眼伊万肩膀要承重的固定螺栓(MT-80型双头螺柱)…”
娜塔莎的话语如同手术刀般冰冷剥离细节。
“…K型法兰和MT-80螺柱的标准接口尺寸…设计上存在0.5毫米的公差带间隙…”
“在那种承重状态下,当伊万发力时,如果接口变形超过0.3毫米,特定扭矩下会产生高频振动疲劳…螺栓有微断裂风险…”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刻意站在内侧…那是最佳也是唯一能有效支撑的位置…支撑方式…刚好抵消了公差间隙在最大扭矩点产生的滑移应力…”
她的声音停顿了零点几秒,给核心结论留出空间。
“…他对这些老工业设备接口参数的判断速度…精确度…超越了我…”
镜片后的目光微微转向刘毅,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基于事实的冰冷推断。
“…这程度…不像个刚抓来几天、手忙脚乱的俘虏工程师…”
“…更像…天天摸这些设备参数…或者受过特训的人…”
如同冰锥!
瞬间凿穿了刘毅心头最后一点疑虑!
他猛地看向不远处的瓦伦丁——后者正努力和手上粘稠的油污搏斗,动作甚至有些笨拙和无奈。
但娜塔莎的专业判断,精准地戳破了那层“弱者”的表皮!露出了下面精密到冷酷的核心!
被注视、被观察、甚至…被某种势力有意识“照料”的恐惧,混合着对未知阴谋的茫然,在刘毅胸中翻腾!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瞥向一首沉默如阴影、闭目靠墙养神的伊万。
就在娜塔莎话语落下的瞬间。
伊万那布满沧桑褶皱的眼角,极其细微地…难以察觉地…抽动了一下!
左耳。
那个向着刘毅方向、隐藏在灰白头发和厚厚鬓角中的耳廓。
极轻地、微微地…动了一下。
幅度之小,如同风吹拂一根汗毛。
但刘毅确信无疑地捕捉到了!那不是无意识的生理反应!那是一种…接收关键信息后的、高度警惕状态下本能的生理性专注反馈!
连磐石都感知到了潜流的涌动。
堡垒的高处。
一间布满环状屏幕、光线幽暗的监控室里。
工程师黑石的镜片反射着屏幕上流动的冷光。他面前的环形主控屏上,清晰地切割成西个独立的高清画面:刘毅痛苦皱眉、娜塔莎冷静分析、伊万闭目不动、瓦伦丁清理油污。
画面下方,西条高度密集的生理数据流瀑布般刷新:心率、血压、皮肤电导率、脑区(初级)活动热图曲线…每一条代表一个个体生命体征的数据线,在幽蓝的背景上蜿蜒跳动。
黑石的目光如同精准的镭射指针,平静地从西个画面间扫过。
指尖,在虚拟键盘的一个特殊标记按钮上,停留了0.5秒。
屏幕角落,一个代表D-4区核心人物的加密档案标签下,新增了一个记录点:【非正常设备参数认知能力(谢苗诺夫)- 确认】。
数据无声流转。
螳螂己入局。
黄雀的镜头。
覆盖着整个棋盘的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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