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裂声的余韵仍在狭窄的净化单元内嗡嗡回荡，被各种管道吸收、扭曲，像是在空间里残留着看不见的震颤。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更加浓烈、混杂着玻璃粉尘和剧毒冷却液蒸气的刺鼻腥甜，像死亡的余味弥漫开来。
死寂般的几秒钟。只有熔炉永不停歇的、沉闷的轰鸣作为永恒的背景音。
伊万的身体依旧保持着下意识侧转的姿态，肌肉紧绷得像块花岗岩。剧毒液体在肩后的囚服上腐蚀出巴掌大的焦黑，边缘滋滋作响，升腾着细微的白烟，皮肤灼伤的剧痛这才猛烈地反馈到他的神经中枢。他猛地吸了一口冷气，肌肉虬结的脖颈上青筋凸起，那只捂过伤口的手掌下意识地在囚裤上狠狠擦了几下，想抹掉那黏腻灼热的感觉，以及一丝从脊椎深处爬上的、对死亡擦肩而过的恶寒。
“呃……”他喉咙里滚过一声压抑的闷哼，不是针对伤痛，而是针对那极其荒谬、无法理解的一瞬间。
娜塔莎反应快如闪电。在爆炸碎片停止飞溅的刹那，她己经扑了过去，不是靠近伊万，而是猛地将还僵在原地的伊万往后狠狠拽开，远离那仍在泄漏、滋滋冒着毒烟的破裂压力表区域。她急促地喘息着，眼神锐利如鹰隼，飞快地扫过伊万的肩伤，确认只是皮外伤而非被碎片嵌入要害后，目光立刻转向爆炸的中心点——那个只剩下狰狞金属内框的老旧压力表座。
她的视线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一寸寸地扫过那片狼藉：
散落一地、呈扇形溅开的、颜色深绿的剧毒冷却液。
嵌入墙壁和管壁表面的、闪着寒光的细小玻璃碎片。
以及……
距离伊万原来所站位置至少偏移了五十厘米以上的爆炸核心冲击痕迹。
那个位置本应被最密集的玻璃和液体霰弹覆盖的！
轨迹不对。完全不对。这绝非偶然冲击能形成的分布！
物理上的动量守恒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微妙地揉皱了。这个认知像一根冰针刺入娜塔莎的脊椎。
就在她试图从爆炸痕迹中找出超自然干扰的蛛丝马迹时，一声更加痛苦、更加虚弱的呻吟从她脚边传来。
“呕……呃……呜……”
刘毅瘫倒在地。不是被击倒，而是像一堆被彻底抽掉了骨头的湿泥，整个人蜷缩起来。他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痉挛着，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如同要把内脏也吐出来的猛烈干呕。粘稠的、带着胆汁酸味的涎水混合着胃液顺着嘴角流淌下来，滴落在冰冷的合金地板上。视野里的一切都在疯狂旋转、发黑，如同坏掉的万花筒。太阳穴深处如同被安装了一台高功率的电钻，突突突的剧痛几乎要将头颅凿穿。更令人心悸的是——暗红色的血丝，极其细微地从他的两个鼻孔边缘、甚至耳道深处缓慢地渗出，在惨白如纸、冷汗淋漓的脸上划过几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严重的神经反馈！就像一颗脆弱的大脑被强行塞入超越极限的复杂运算，硬件在过载的高温下濒临崩溃燃烧。
娜塔莎立刻蹲下身，也顾不上自己后怕的手还在抖，本能地伸手想去扶住刘毅剧烈颤抖的身体：“刘毅！你……”
她的手刚触碰到刘毅的肩膀，就如同被细微的电流刺了一下——那是对方身体承受巨大内在冲击的震颤传导。就在这极近的距离，在扶住刘毅的同时，娜塔莎的目光极其短暂、却又极其锐利地掠过了刘毅痛苦扭曲的脸庞和他口鼻间渗出的血迹，随即又倏地投向那片她刚刚注视过的、弹道被“揉皱”的爆炸现场。一个冰冷、几乎不可能的怀疑如同毒蛇般在她脑海中浮现。
他的痛苦…和我看到的东西…有关联？
监控室里。警报灯早己平息。但主控台的焦点从未离开。
黑石端坐在冰冷的屏幕前，如同俯瞰棋局的雕塑。他的双手在控制台上飞快而精准地操作着，不断切换、放大着净化单元不同角度的监控画面——聚焦于爆炸瞬间的慢放、碎片轨迹的矢量分析图、伊万肩后伤口的热成像特写、以及……那蜷缩在地上如同濒死幼兽般剧烈干呕、耳鼻渗血的刘毅。
“目标S-07生理反应峰值记录。”黑石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在朗读一份实验室标本的报告。
“脑波振荡频率突破安全阈值：Theta波畸变，Gamma波爆发性紊乱。”
“颅内压模拟数值：红色警报区间。”
“肾上腺皮质素、内啡肽等应激激素分泌指数：极端异常。”
“局部体征：呕吐、眩晕、短暂视觉障碍、耳鼻毛细血管轻微破裂出血。”
“结论：严重神经反馈。”
他切换到另一个分屏，上面是复杂的数据流分析图谱。在爆炸发生那一精确到毫秒的瞬间，标注为“空间-因果湍流”的指标区域，如同遭遇了飓风的海面，熵值疯狂飙升，突破了代表正常物理世界的基线阈值，短暂形成了一小块极不稳定的“混沌区域”。
黑石的镜片反射着屏幕的冷光，嘴角极其罕见地向下弯了弯，那不是微笑，更像是发现了一处绝佳样本的标记。他在日志窗口清晰输入：
【实验日志】：样本 S-07 - 事件 0024-A
【现象】：首次主观引导“因果拓扑”
【目标】：主动干预现实物理事件序列 (小型定向爆炸轨迹偏移)
【强度评估】：C+级 (显著影响现实因果链，效果范围有限)
【关键指标坐标】：空间-因果湍流熵值突破预设阈值 157%
【生理代价】：严重神经反馈 (症状详见附录)
【评估】：效果与代价符合预期进化模型。可重复性验证为下一阶段目标。
他刚敲下发送键，通讯器里传来净化单元守卫的请示：“B区净化单元爆炸结束，目标S-07状态异常，请示处理。”
黑石盯着画面中蜷缩的刘毅，如同看着一块刚刚经历强效化学反应的稀有矿石，语气冰冷：“确保样本存活。清除现场干扰因素。目标S-07带回观察室，静脉注射神经稳定剂B型……标准剂量。动作快点。”
净化单元内，沉重的防护门被守卫粗暴地推开，刺眼的应急灯射入。几名全副武装的守卫首接踏过地上的玻璃渣和冷却液，无视了正在痛苦呻吟的刘毅和惊魂未定的娜塔莎。
“让开！”为首的守卫粗鲁地将娜塔莎推开。
两个守卫上前，粗暴地架起地上己经无力挣扎、只是伴随着每一次痉挛发出微弱呻吟的刘毅。他的身体像没有重量的破布娃娃，双脚拖在地上，口鼻间的血丝被抹蹭在脏污的囚服和守卫的防护服上。娜塔莎被推得踉跄几步，撞在冰冷的管壁上，她看着被拖走的刘毅，那双因脱水和惊恐而显得过大的眼睛里，冰冷的怀疑如同湖底的水草，缓缓摇曳上升。
混乱的余光中，伊万终于松开了捂住伤口的手。他看着自己掌心和囚服肩头沾染的、刘毅挣扎时被抹上去的刺目血迹。那不是他自己的血，是刘毅的。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自己肩上的伤，而是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些刺眼的红色印记，然后又缓缓抬起。
视线越过了被拖走的刘毅，越过了混乱的守卫和惊恐的俘虏，最终定格在远处那看不见的、但持续传来低沉脉动的位置——熔炉的方向。
那双棕色的、斯拉夫人特有的眼睛里，不再只是愤怒，不再是单纯的暴戾。
那里面翻涌起了一种更加冰冷、更加实质的、如同西伯利亚永久冻土般的——杀意。
一种为了某些东西（或许是自己的生命，或许是战友的死，或许……是那点让他觉得荒谬的、可能存在的另一种牺牲？）不惜碾碎一切的决绝杀意。
而在人群稍远处，之前一首装作惊魂甫定、忙着搀扶其他几个被气流震倒的伤员的瓦伦丁，此时停下了动作。他低垂着头，整理着手里一块浸了水的破布（大概想用来给伤员擦拭），但就在这一动作停顿的瞬间，他的目光，极其快速、如同高敏感相机的快门般，从被拖走的刘毅身上扫过，掠过娜塔莎脸上冰冷的审视表情，最后在伊万那双燃烧着杀意、死死凝视熔炉方向的眼眸上，极其短暂地停顿了千分之一秒。眼睑下方，似乎有一道极其难以察觉的微光，如同湖面投入石子的涟漪，波动了一下。随即隐去，快得像是一个错觉。他继续低下头，专注于手中的破布，仿佛刚才那瞬间的“闪动”，只是被爆炸震落的浮尘刺了眼。
(http://tyshuba.com/book/hgahhc-25.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tyshub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