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门框扭曲变形发出的刺耳摩擦声,成了脱离那片鬼蜮通道的哀嚎。瓦伦丁和刘毅几乎是撞开的最后一丝缝隙,伊万庞大的身躯紧跟着挤了进来,娜塔莎反手用尽全力将半塌陷的合金防火门“哐当”一声死死拽上,随即用一根撬棍状的金属残骸卡死了严重变形的铰链。沉重的撞击声和刺耳的金属刮擦声立刻在门外响起——追兵,或是更危险的东西,被暂时隔在了另一边的地狱里。
光线骤然昏暗。一个更小的空间。
安全屋?还是应急调度简报室?很难分辨。房间里弥漫着一股信息废墟特有的焦糊气味——纸张焚烧后的灰烬、劣质墨水、还有电路过载后挥之不去的刺鼻臭氧味儿。几张合金折叠桌椅像被炸弹冲击波扫过一样翻倒在地,表面布满刮痕。雪片般的文件散落一地,纸张被踩踏得模糊不堪。唯一的灯光来自天花板角落一盏接触不良的应急灯,忽明忽灭,将倾倒的家具和设备残骸拉出巨大、扭曲、如同鬼爪般的阴影。主控制台占据了房间的一角,几块巨大的显示屏像是被人用重锤砸过,裂开了蜘蛛网般的纹路,内屏漆黑一片。只有控制台侧面一个不起眼的、半嵌入墙壁的数据终端设备,在阴影里顽强地闪烁着一点微弱的、孤寂的幽蓝色待机灯光。
绝对的安静瞬间被粗重、痛苦的喘息打破。
“呃……”瓦伦丁背靠着冰冷坚硬的墙壁缓缓滑坐到满是灰尘和纸屑的地面,右臂外侧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地向外冒着鲜血。他紧咬着牙,撕下相对还算干净的里衣下摆,试图进行简单的包扎止血,动作因失血和疼痛而剧烈颤抖。每一下包扎都带来肌肉的抽搐,鲜血迅速浸透了两层布料,在暗灰色的布料上洇开大片刺眼的、越来越深的红黑污迹。
刘毅紧贴着墙壁滑坐在瓦伦丁旁边不远处,脸色苍白得吓人,仿佛刷了一层劣质的白垩粉。鲜血在他脸上凝结成暗红色的条状印记,一部分源自额角之前的撞击,更多则来自鼻腔里尚未完全停止流淌的温热液体。他死死捂着头颅两侧的太阳穴,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牙关紧咬,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伴随着控制不住的身体细微痉挛。残存的精神力场被彻底碾碎后,大脑像是一台被强行灌入大量沙砾的高速运转机器,发出濒临崩解的呻吟。他试图看清周围,但视野里总有无法忽视的灰色色块在游移、闪烁。
娜塔莎靠着门旁边的墙壁,警惕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整个混乱的房间。她忍着左肩的剧痛(瓦伦丁拖拽时造成的扭伤和之前的割裂伤),手指紧紧攥着一根从废墟里捡到的、断裂的高强度金属桌腿,尖端在昏暗中闪着微弱的寒光。她的耳朵高高竖起,捕捉着门外每一个细微的动静。每一次门的轻微震动,都让她的身体绷紧一丝。汗水浸透了她的发际,沿着下颌的线条滴落,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砸出极小的暗点。
伊万如同一尊忠诚却疲惫的石像,堵在门和房间唯一入口之间。他没有坐下,巨大的身体微微弓着,双拳紧握,随时准备着用最后的力气迎击任何破门而入的威胁。后背和胸口被高温蒸汽灼伤的部位隐隐作痛,但这反而激发了他眼中属于老兵的顽强死志。他的呼吸低沉、缓慢、如同一台过载的引擎,死死盯着那扇被卡住、发出微颤的低鸣的变形门板。他身上还残留着管道丛林里的焦糊味和铁锈味。
时间在伤痛、警惕和几乎凝滞的空气中一分一秒地爬行。只有那角落里的数据终端,依旧用那点顽固的、微弱的蓝光,沉默地闪烁着。
刘毅挣扎着将捂住太阳穴的手微微移开一些,甩了甩沉重的头,试图驱散眼前恼人的灰斑和剧烈的恶心感。他的目光漫无目的地在狼藉的地板上扫过,掠过散落的纸张碎片、扭曲的桌脚……最后,几乎是机械性地,停在了房间角落里那个散发着持续蓝光的小方块上——那个数据终端。
这点蓝光在昏暗混乱中异常执着。屏幕上并非全黑。似乎因为剧烈的震动冲击、或是连接线路的部分损坏,覆盖其上的高强度加密协议出现了短暂的失效。屏幕中心,顽固地载入了部分深埋在设备缓存里的、尚未被彻底抹除的影像资料。
嗡——
一声轻微的电子蜂鸣音几乎在刘毅目光聚焦的刹那响起。那点蓝光猛地闪烁了一下,残破的主屏幕上,终于跳出了被分割成几个模糊区块的画面。
刘毅怔住了。头痛似乎被眼前不可思议的景象暂时麻痹。
左上角是一幅极度复杂的、纠缠扭曲如同疯狂神经元的脉冲信号图。颜色各异、忽明忽暗的光点在网状脉络上疯狂地跃动、熄灭、重组。下方的说明文本异常清晰:「项目:心智锚点… 样本组:俘虏脑波数据采集… [状态:实时]… 功效评析:显著 (>预期阈值 47%)… 恐惧峰值波形强度:Alpha-Delta级…」
右上角则是一幅更加动态的、如同泼洒了暗红油漆的作战区域俯瞰图。上面代表不同单位的标识密密麻麻,覆盖范围极广,标识下方滚动的文字:「目标区域:哈尔科夫东线」。图像本身仿佛拥有生命,无数的光斑在区域范围内明灭闪烁,密集程度和闪烁频率令人心悸。图表下方,一行同样刺目的红色小字在跳动:「实时恐惧熵增指数:Hazardous (Δ>3.7σ)」——危险级别,远超安全阈值的三点七个标准差。
而屏幕的核心区域,正中央……
那是什么?
刘毅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瞳孔因极度惊愕而放大。
那绝不是技术图表,更像是一张描绘死亡和疯狂的抽象画!一个冰冷、简洁、充满工业美学的黑色几何徽记占据了视觉中心——那是堡垒“数据熔炉”的核心标志!无数根粗细不一、闪耀着不同色泽(代表着不同数据流)的“线缆”,如同无数条贪婪的触手,从这个冰冷的几何心脏中狂飙而出!这些“线缆”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和恶意,穿透了屏幕虚拟的边界,延伸向……屏幕边缘浮现的、一个接一个清晰无比的地球图标!
伦敦!纽约!东京!法兰克福!新加坡!香港!
代表着全球主要金融中心的冰冷标识!
这些标识旁边,都标注着不同的数值条和波形图,无一例外地在高频的红色区间疯狂震荡!
就在刘毅的大脑被这幅充满了科幻邪恶感的图像冲击得一片空白之时——
滋滋滋……
断断续续、带着严重信号干扰噪音的低沉男声,从那终端的微小扬声器里艰难地挤了出来,仿佛在深水底部的广播:
【数据断点…恢复…回退片段…】
【“…首要目标…绝非…传统战场胜利指标…”】(电流噪音淹没了几个词)
【“…核心价值…聚焦‘熔炉’功能链…对多维战场数据湍流…深度萃取…高密度提纯转化…”】
【“…变量1:濒死个体…恐惧峰值…信息纯度最优…”】
【“…变量2:诱导觉醒个体…精神畸变爆发点…畸变波长…异常变量源…”】
【“…变量3:大规模实体毁灭…产生的信息风暴湍流…信息丰度…”】
【“…统合…完美变量输入…建立【混沌】模型…输入】(声音出现剧烈抖动)
【“…模型核心输出目标设定…全球高风险金融衍生品体系…稳定性破坏…】
【“…模型运行逻辑:模拟极致恐慌态下…链式多米诺违约…雪崩阈值测量…”】(短暂的停顿,电流音尖锐)
【“…行动代号:【灰烬清算】】
【“…最终输出…全球性…金融冲击波……”】
【“…意义重构…将恐惧… 将死亡… 将人类文明的震颤……”】
【“……转化为…永恒财富的基石…重塑…】(断句)
呲——————!
最后一声刺耳到极限的电磁噪音如同烧毁的保险丝,彻底淹没了那个冰冷的男声。屏幕上的所有图表和信息同时剧烈闪烁、扭曲、跳动了几下,最终伴随着“啪”一声极其轻微的断电声,彻底陷入一片黑暗。只有角落的电源指示灯,恢复成最初的、孤独而执着的幽蓝色待机光点,依旧在顽强地闪烁着。
整个房间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刚才那断断续续的电子遗言,每一个经过精准提炼和修饰的、充满技术冷酷感的词汇,都像无形的冰锥,狠狠凿入了瘫坐在地上的西人耳中、脑中、心中。
恐惧熵增。
精神畸变波长。
混沌模型。
多米诺违约。
金融冲击波。
灰烬清算。
这些词汇不再是遥远的、抽象的学术名词。它们就是他们经历过的每一声濒死的惨叫、每一次绝望的觉醒、每一寸被毁灭的钢铁废墟!是他们自己,是他们死去的同伴,成了“熔炉”吞噬的“完美变量”!
空气像凝固的铅块,沉重地压在每一个人的胸口。连门外隐隐传来的追兵声响似乎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门边的娜塔莎,手指松开了紧握的金属桌腿,冰冷的钢柱从指间滑落,掉在铺满纸屑的金属地板上,发出沉闷却震耳欲聋的“咚”一声。
堵门的伊万,巨大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里凝固,握紧的双拳僵硬得如同石刻,肩胛骨上的灼伤似乎因剧烈的情绪起伏而刺痛得更加强烈。
处理伤口的瓦伦丁,包扎的动作彻底停滞,沾满鲜血的双手垂落膝头,镜片后的眼神因极度震惊而失去了焦距,死死盯着那块己经熄灭、却仿佛仍旧散发着不祥蓝光的终端屏幕。
靠墙滑坐的刘毅,瞳孔深处倒映着屏幕上最后一刻那狂乱扭曲的金融中心标志和那个冰冷的心脏徽记——数据熔炉。鼻端温热的铁锈味提醒着真实的痛苦,但他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一种远比伤口更深邃、更冰冷的寒意从脊椎骨蔓延至全身,让他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心脏在死寂的房间内疯狂地跳动。
咚!
咚!
咚!
沉重得如同最后的丧钟,敲打着他们才刚刚窥见一丝真相的地狱之门。灰烬清算。原来他们经历的所有恐惧、挣扎、死亡……都只是这场宏大“清算”中,微不足道的……“变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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