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气，裹挟着硝烟和钢铁锈蚀的腥气，猛地从破碎的堡垒外墙豁口灌了进来。那味道，如同腐朽墓穴突然被掘开。刘毅肺部火辣辣地灼痛，尚未吸进半口气，他与娜塔莎疲惫不堪的喘息声就被更凶猛的力量彻底撕裂。
光。
刺眼、惨白、不容置疑的光。
数道探照灯光柱如同法庭上骤然打开的强烈射灯，带着审判的意味，精准地钉住了刚从钢铁牢笼中爬出的两条人影。他们的身影在强光下被压扁，投在身后扭曲的金属垃圾堆上，显得如此渺小、脆弱、无处遁形。一个尖锐、撕裂夜空的哨音甚至还没来得及消散尾韵，枪声就炸开了。
不是零星的射击，而是爆豆般的连响，密集、冷酷、没有一丝犹豫。弹流瞬间在堆叠如山的废弃机械齿轮、断裂的钢梁和覆盖冻土的焦黑地面之间交织。弹着点激起的不是灰尘，而是尖锐嘶鸣的钢铁碎片和凝着白霜的冻土硬块，如同死神的獠牙西散飞溅。刘毅后背瞬间炸起一层白毛汗，皮肤清晰地感受到高速物体擦过的死亡波纹，一种被猛兽利爪搭在肩胛骨上的森寒预感扼住了他的心脏。
“躲！”一个沙哑的、混着铁锈味的音节从他喉咙深处挤出，更像是内脏被挤压发出的声音。他甚至来不及看清娜塔莎的脸，只是凭着最后一点残存的本能，身体爆发出不属于这具油尽灯枯躯壳的力量，侧身狠狠将旁边的人撞向最近的一堆——那是一堆高耸的、锈迹斑驳的齿轮箱残骸。
哐！砰！当！当！当！
两人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金属掩体后，震得内脏翻腾。几乎是同时，密集的弹雨如同冰雹般狠狠砸落在齿轮箱外壳上。剧烈的震颤传遍全身，那声音不再清脆，而是沉闷、厚重，带着钢铁不堪重负的痛苦呻吟。每一次撞击都像是敲打在刘毅的肋骨上。金属的呻吟声、弹头的撕裂声、地面被掀开的噗噗声，混杂着刺鼻的火药味，将这一小方死地彻底淹没。
“呃……”刘毅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喉头腥咸上涌，被他死死咽了回去。求生的欲望像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垮了意识中最后那堵摇摇欲坠的堤坝。他必须做点什么！无论代价！
闭上眼，再猛地睁开。
世界，不是他所熟悉的世界了。
眼前的一切，齿轮箱的锈蚀纹理、飞溅的泥土、空气中跳跃的尘埃、甚至那呼啸而来的子弹轨迹……所有物质都消失了形态。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的线。发着微弱红光的、蓝光的、杂乱无章纠缠在一起的线，还有无数个扭曲、旋转、明灭不定、仿佛在燃烧的节点。这就是所谓的“因果拓扑”？一个由信息和能量的混乱脉络构成的地狱蛛网。他“看到”了。代价是排山倒海的剧痛，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顺着他的视神经、顺着每一根脑神经首插进大脑深处最柔软的核心。精神被暴力地撕扯、撕裂！颅骨似乎要炸开，眼球几乎要被这股毁灭性的力量从眼眶中挤压出来！
“呃啊——！”一声压抑不住的嘶吼从齿缝间迸出。
痛苦淹没了思考，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驱动。在那燃烧的拓扑网络中心，两个异常明亮、带着毁灭性指向性的信号脉冲正从斜前方猛烈地迸发！源头……步枪的瞄准信号？刘毅的意识，或者说他那濒临崩解的意识残渣，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用尽灵魂深处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两个狰狞的、即将指向他和娜塔莎头颅的能量节点，“掐”了下去！
并非物理的动作，而是在那混乱不堪的意识空间中，用虚妄的意志做了一次虚拟的、致命的“断线”。
左边。
那个刚将枪口压低，稳稳指向齿轮箱下方阴影处，准备进行致命点射的士兵，动作猛地一僵。他带着战术通讯耳机的耳中，毫无征兆地爆开一阵极其尖锐、极其刺耳、足以撕裂耳膜的混乱噪音！仿佛一万条毒蛇同时在脑浆里尖叫！
“嘶——！”士兵发出一声短促的痛苦抽吸，整个人像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太阳穴，猛地弓起身子，双手死死捂住了耳朵。那张被头盔阴影笼罩的脸瞬间扭曲变形，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瞄准？扣动扳机？在那一瞬间的剧痛和晕眩下，成了不可能的动作。
几乎在同一毫秒。
一块从报废发动机盖板上被子弹溅起的、巴掌大小的锐利金属碎片，正旋转着、尖叫着，朝着娜塔莎因蜷缩而暴露的左侧太阳穴飞射而去。角度刁钻，速度极快。娜塔莎几乎毫无察觉，她的全部心神都被枪声和金属的撞击声占据。
就在那碎片轨迹延伸的终点——娜塔莎的太阳穴即将被贯穿的前一瞬——一股奇异的感觉攫住了她。那感觉不是视觉捕捉到的，更像是皮肤感知到了风的流动，或者……磁场？那块金属碎片的轨迹，在娜塔莎近乎麻木的意识边缘，极其突然地变得“清晰”起来，仿佛被无形的标尺描过。纯粹的本能比思考更快，在极度危险的气息刺破头皮的前一霎，她的左指尖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对着那个“点”轻轻一触。
嗡！
指尖仿佛碰到了一块冰冷的磁铁。一股微弱但极其精准的能量瞬间注入了那碎片。“矢量标记”——被动赋予！碎片本身携带的惯性动能骤然发生了一次匪夷所思的、15度角的强制偏转！
叮！
一声异常清脆的金属交鸣声！那块原本射向娜塔莎太阳穴的致命凶器，在电光石火间撞击在娜塔莎身前另一块巨大的齿轮箱残件边缘，爆出一溜刺眼的火星，被狠狠弹飞！仅仅偏离了零点几厘米的距离，却构成了生与死的天堑。
“唔……”刘毅的身体如同被瞬间抽走了全部的骨头和血液，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然后彻底，脸颊紧贴着冰冷刺骨、沾满油污的齿轮。视野先是被一片刺目的白光吞噬，旋即堕入无边的黑暗。浓稠、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他紧闭的眼角渗出，顺着鼻翼和耳廓蜿蜒流下，是血。耳膜深处仍在嗡嗡作响，仿佛有千万只蚊子在里面垂死挣扎。一股被彻底掏空、连灵魂都不复存在的虚弱感淹没了他。
然而，那致命的火力网，在这一次无声无形的诡异交锋后，确确实实出现了一道微小到几乎难以察觉的裂痕。喘息之机，代价是思维与身体的支离破碎。空气里弥漫着硝烟、血腥，还有意识燃烧后的焦糊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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