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由刺耳噪音和诡异偏移造成的混乱,像投入池塘的石子,涟漪迅速被更大的、冰冷的秩序吞噬。
脚步声。沉重、密集、带着钢铁敲击地面的回响。不是惊慌失措的逃窜,而是冰冷的韵律,快速、有条不紊地切断了来路的暗影,封锁了侧面堆积的扭曲金属形成的狭窄通路。探照灯的光柱只是略微摇曳了一下,变得更加稳定,如同手术台上的无影灯,冷酷地照亮这片小小的屠宰场。
包围圈缩紧了。三面。齿轮箱残骸构成的临时掩体,此刻成了真正的囚笼。正面是泼水般的持续火力压制,子弹如同暴戾的冰雹,疯狂地凿击着锈蚀的钢板,每一次撞击都让刘毅感受到脚下地面的震颤。试图抬头?死亡便贴着发梢飞过,那尖锐的破空声并非恐吓,而是精确测量的结果,是死神在你耳边呼吸留下的冰冷痕迹。
刘毅的意识在剧痛的海啸中沉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金属腥锈和肺部灼伤的辣意。每一次强行动用那名为“因果拓扑”的能力——那撕裂大脑的操作——都像是将烧红的金属探针插入眼球,反复搅动视觉皮层深处的神经。眼前的景物不再是景物:齿轮箱的棱角模糊成晃动的重影;探照灯的光晕晕染成数团血色的光球;子弹划过空气的轨迹变成断续的、燃烧的细线。鼻子里持续涌出温热粘稠的液体,滑过嘴唇。嘴角尝到了铁锈和盐的混合味道。视野被一层粘稠的、挥之不去的红色水雾笼罩。那是自己眼中的血。世界透过这层薄红,显得扭曲而遥远。
不能停。
停就是死。
他猛地把头向下一磕,额头撞在冰冷的齿轮上,短暂的、尖锐的物理疼痛似乎稍微冲散了颅骨内无形的撕扯感。他强迫自己忽略血肉模糊的视野和耳鸣中持续不断的蜂鸣,将全部濒死的意念,如同榨取最后一点灯油的捻子,强行压缩。
范围。范围收缩……再收缩。放弃远处跳动的信号节点,放弃废墟整体的布局……只聚焦。聚焦在堡垒厚实外墙本身。那里,钢铁的骨架深处,战争留下疮孔的地方,几个尚未完全瘫痪的通讯节点像受了伤的野兽,还在虚弱地呼吸,微弱的信号脉冲断断续续地传输着冰冷的数据。
拼死的碎片在脑海中碰撞,组合。一个疯狂到极致的念头浮现。
叠加!
在意识深处,在那片灼热的、翻腾的“拓扑”图景中,他将感知到的三个节点坐标——并非空间坐标,而是某种信息流中的“位置”——如同强行叠加底片般,重叠在一点上!这不是数学计算,更像是在噩梦中进行的一次野蛮操作。
伪造出一个异常繁忙的信号交汇点!一个虚构的、巨大的数据吞吐节点!
就在前方。
几个借助废墟掩护、刚刚稳住身形、头盔上闪烁着微弱红光(热成像模式激活)的士兵,几乎同时愣了一下。
他们眼前的战术目镜屏幕,那层能将热能勾勒成清晰影像的电子视界,骤然变成了翻腾的、刺眼的、大片大片的雪花点!没有图像,只有一片混沌的电子噪音的海洋。刚刚锁定的、属于齿轮箱后方那两个散发热量的身影信号,完全消失在一片无序的杂波之中。
定位失效。视觉剥夺。
“操!什么东西?!”
“设备干扰!强电磁场?”
压抑着慌乱的低吼瞬间在包围圈中传递。虽然枪口依旧指向大致的方向,但那种精确到毫米的冷酷杀气,出现了一刹那的犹豫和中断。
“娜塔莎…!”刘毅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几乎是用喉咙挤出的气流。他无法说出完整的计划,也无法清晰感知她目前的状态。每一个神经信号传递到声带都是巨大的折磨。他只是靠着冰冷的齿轮,手指无意识地指向侧面——那是尚未被彻底火力覆盖、正有更多士兵试图快速通过一处狭窄通道进行包抄的右翼方向!
这短暂到近乎奢侈的混乱窗口,就是全部的机会!
娜塔莎听到了那嘶哑的、非人的呼唤,更看到了刘毅在血雾迷蒙中指向的手势。不需要解释。求生的意志战胜了眩晕。她的能力,那“矢量标记”,本己如同风中残烛。身体的疲惫和之前在爆炸中受到的冲击让她西肢百骸都在呻吟。
但此刻,一股近乎暴戾的狠劲从眼底燃起。她无视了肌肉的酸痛和指尖传来的麻痹感,猛地伸出双手,不再是之前的“触碰”,而是近乎“拍打”!目标不是飞射的子弹,也不是敌人。
是堆积在右翼通道边缘的、几块半人高的、棱角狰狞的混凝土碎块!
“滚开!”
她的意念如同实质的拳头,伴随着无声的怒吼狠狠砸在那些冰冷的石块上!“矢量标记”——赋予方向:倒向内!倒下!封堵!
噗!嗡!噗!
那些巨大的混凝土碎块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撬动!它们猛地一颤,然后极其不自然地向着通道内侧翻滚、倾倒!烟尘腾起,碎石如雨落下!轰隆一声闷响,几块最大的残骸互相碰撞、卡死,如同顽童随手推倒的积木,恰好形成了一个参差不齐但极其有效地物理路障,硬生生将那条狭窄的包抄通道堵死了大半!几个正冲过来的士兵被逼得狼狈后退,或是被滚落的碎石砸中手臂,发出痛呼。
成了!
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血腥味的释然刚刚在刘毅心头掠过,随即被更庞大的痛苦彻底碾碎。
为了“导航”这次笨拙但成功的土石操作,为了将那几块沉重混凝土的倾倒轨迹提前几毫秒“预演”给娜塔莎的意识,他不可避免地再次触碰了那燃烧的“拓扑”网络。这次的操作细微得像在针尖上跳舞,但他的大脑早己无法承受任何负担。那根烧红的探针不再是搅动,而是猛地贯穿!
“噗——!”
一口滚烫的、带着暗色血块的浓血,毫无征兆地从他喉咙深处喷射出来。猩红的液体泼洒在身前冰冷的齿轮箱外壳上,又迅速从金属的棱角间淋漓而下,滴落在沾满油污的地面。血珠在强烈的探照灯光下,折射出诡异刺目的光彩。他的身体剧烈一晃,如同断线的提线木偶,全靠冰冷钢铁的支撑才没有彻底倒下。头垂着,手臂痉挛般抓握着齿轮凸起的部分,指关节因用力而青白。
大脑内部不再仅仅是剧痛。那是一种清晰的碎裂感。仿佛有千万根无形的针同时穿透了意识的核心,将它刺得千疮百孔。视野中的血色雾气更浓了,旋转着重影的世界开始像泡坏的胶片一样剥离脱落。清晰的思维正在离他远去,意识像劣质的信号,闪烁不定,飘向一片冰冷刺骨的黑暗水域。
“刘!”娜塔莎的嘶喊带着哭腔,像被掐住脖子的鸟鸣。她看到了那滩在齿轮下迅速扩大的、刺眼的猩红,看到了他那如同破败布袋般挂在掩体上的身体。绝望和暴怒瞬间点燃了她。眼角的泪水还没落下,就被沸腾的血液蒸干。
她根本没有时间思考,甚至没有时间去感受身体被更深层次掏空的痛楚。她的手指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再次戳向另一块暴露在火力下的金属板。
“滚——!!!”
又是一次不顾一切的“标记”投掷。目标:一块飞速接近的、带着尖啸声的榴弹破片(或是更大口径的流弹轨迹)!强行改变其微小角度,让它贴着掩体上方几寸呼啸而过,轰然撞进后方的瓦砾堆,激起一片烟尘!
每一次强行驱动那点残留的能力,都像是在亲手点燃自己灵魂的最后一点余烬。她感到一种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空虚和燃烧感。但她不能停。敌人的包围圈还在,主力的火力重新汇聚!刘毅的血还在流!一旦她停手,他们连下一秒都熬不过去。
她用带血的眼睛瞪着前方模糊的敌影,嘶吼着,像个不知疲倦的机器,对着任何能看到的威胁物,投掷出一个又一个冰冷的、燃烧灵魂的“标记”。每一次动作,她的身体都微不可查地晃动一下,仿佛随时会像刘毅一样倒下。然而就是没有停下。灵魂在烈焰中透支,发出无声的嘶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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