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的阻塞与短暂的混乱，如同丢进激流中的石子，转瞬即逝。
短暂的延误只是激化了围猎者的凶性。右翼通道的堵塞甚至没能拖延半分钟，就被粗暴的火力和娴熟的爆破撕开。士兵们的身影在烟尘与火光中再次清晰，包围圈收得更紧。枪声不再是点射，而是泼洒。弹流密度陡增，如同瓢泼的暴雨，无情地冲刷着那堆作为最后屏障的齿轮箱残骸。
每一次撞击，都带来更深、更沉重的呻吟。齿轮箱坚硬的锈壳不再是屏障，而是被反复蹂躏的旧伤口。大块被锈蚀啃噬得酥脆的金属片终于承受不住持续的、精准的轰击，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声，如同黑色的痂皮般崩落、剥离、炸裂开来！碎屑溅落在蜷缩在后面的两人身上，带着冰冷的、铁锈的腥气。掩体的结构肉眼可见地变形、解体，暴露出更大的空隙。那声音，像一个年老体衰的钢铁巨兽在垂死挣扎时骨骼碎裂的哀鸣。
刘毅仰躺在冰冷的钢铁棱角上，身体微微抽搐，每一次抽动都牵扯着内脏撕裂般的痛楚。视野中最后一点残存的光感也被浓稠的血色彻底淹没。眼前的世界不再有形状，只有一片旋转、晃动的、深沉的红。他无法分辨是光还是影，只能凭借意识中濒临溃散的“拓扑”碎片，模模糊糊地捕捉到几米范围内划过空气的灼热轨迹——那是子弹撕裂空间留下的燃烧虚线。再远，就是一片灼热的、翻腾的血色迷雾。他想动，想抬起哪怕一根手指。命令从大脑发出，肢体却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没有任何回应。冰凉的金属触感从背部渗透进脊椎，身体正无可挽回地滑向失温的深渊。每一次心跳，都带着颅骨内被无数钝器反复撞击碾压的闷响。意识像沉船的残骸，在一片血色汪洋中缓缓下沉。
所有的重压，所有的抵抗，都落在他身边那个喘息的身影上。
娜塔莎的动作机械而僵硬。之前的疯狂仿佛抽干了她的气力。她的“标记”仍在投掷，但间隔变得漫长，范围显著缩小。不再是之前那种指向明确、精准偏移较大物体的手段，更多的是仓促地拍打在迎面飞来的、体积稍大的弹片或碎石上，艰难地改变它们细微的角度，让它们带着尖啸擦身而过，或是撞向附近不那么致命的障碍物。每一次出手，都伴随着她咬紧牙关，身体因过度的集中而绷紧后微微放松的僵硬晃动。防御圈在不断被压缩。
然后，声音变了。
不是枪声的清脆炸裂，也不是爆炸的瞬间轰鸣。
是一种沉重的、有规律的低频震动。由远及近，由微弱到清晰，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顺着地面、顺着冰冷的齿轮、甚至顺着人的骨头传导进来。
咚。咚。咚。
每一次沉闷的震动，都如同用巨大的铁锤敲打在破败的战鼓上，敲打在即将崩裂的掩体上，更敲打在蜷缩于此的两个渺小生灵的胸腔内。
巨大的阴影投下，覆盖了探照灯惨白的光圈边缘。一辆钢铁巨兽碾过废墟的残骸和障碍物，如同碾过枯枝败叶，在弥漫的硝烟和尚未散尽的尘土中，缓缓显露出它冷硬的棱角。
它周身披覆着厚重的、方格状的爆炸反应装甲块，像中世纪骑士覆盖全身的重甲，棱角在探照灯的反射下泛着冰冷的、毫无生命质感的光泽。最令人绝望的，是炮塔顶部缓缓移动、己经稳定对准了齿轮箱残骸后方的那挺重机枪。超长的枪管，黑洞洞的巨大枪口，它没有即刻开火，只是沉默地移动、锁定。这种沉默比嘶吼更可怕。不需要开火，仅仅是它投射出的巨大阴影和低沉轰鸣的引擎声，就宣告了物理法则层面的碾压。那12.7mm口径所能喷吐出的高爆弹幕或燃烧弹链，足以在一瞬将这片用齿轮构筑的可笑屏障撕成燃烧的金属垃圾，连同后面的血肉之躯一同蒸发。
绝望。纯粹的、物理性的、绝对无法逆转的绝望感。它并非情绪，而是一种实实在在的温度，如同西伯利亚最深的寒流，穿透皮肉，冻结骨髓。娜塔莎手臂维持着僵首的准备姿势，指尖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面对这种武器？她的“矢量标记”……那是用灵魂的力量去阻挡泥石流般的钢铁风暴吗？不可能。那机枪沉闷蓄力的嗡鸣，敲响了最后的、不容置疑的丧钟。
探照灯的光束突然再次凝聚，如同舞台上的追光，牢牢打在那移动的装甲要塞和它脚下破碎的齿轮箱上。冰冷的几何线条与锈蚀扭曲的废铁形成残忍的对比。光线刺入刘毅被血糊住的眼帘深处，带来一片短暂、晃动的白。在这眩光导致的瞬间视觉切换中，他眼角的余光扫过身侧。
汗水浸透了娜塔莎前额的碎发，紧紧黏在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上。烟熏火燎的痕迹、灰尘、也许是泪水和汗水的混合物，在她脸上留下斑驳的暗影。然而，就在那片混乱之下，在穿过粘着发丝的瞬间，刘毅看到了她的眼睛。
那双原本映照着天空颜色的浅色眼眸，此刻像两颗燃烧的、冰冷的星辰。
里面没有任何恐惧。
没有惊慌。
没有泪水。
只有一种绝对的、纯粹的、被燃烧到极致的……死寂的光芒。
那不是悲壮，不是牺牲的决心，而是如同所有可燃物都己焚尽，只剩下核心一点，准备做最后一次、唯一一次，也是最致命一次爆裂燃烧的、白热的意志。
她知道了。
留给她的，只剩这最后一次的机会。燃烧灵魂，或者……归于彻底的虚无。时间在她凝视着那巨大枪口的瞳孔中，走到了最后一格。
(http://tyshuba.com/book/hgahhc-83.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tyshub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