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西湖畔的"风荷雅集"正热闹。数十盏灯笼高挂,映得湖面波光粼粼。文人墨客三三两两,或饮酒赋诗,或抚琴论画。
岳霖踏着青石板步入"风荷楼"时,檐角铜铃正被穿堂风撩拨,叮咚声里混着画舫笙歌。雅集设在临水的二层露台,三十余位文士围坐乌木长案,案上摆着端砚徽墨,空白宣纸上己洇开淡淡的水痕——这是东道主预先以湖气润纸,取"墨韵天成"之意。
"三公子来得正好!"主位的白须老者起身相迎,腰间玉佩刻着梅妻鹤子图案,正是临安画院待诏李唐。他指着案首一卷《采薇图》笑道"今日以'忠义'为题,诸位正欲借伯夷叔齐事,论当下臣节。"岳霖瞥见画中采薇者衣褶用的折芦描法,笔锋刚劲如铁,暗合岳飞军中"冻死不拆屋"的风骨。
陈明远刚将砚台注满湖水,邻座突然传来嗤笑。岳霖转头见是太学博士晁公武,此人素与秦桧往来密切,此刻正用银簪挑着茶沫"岳公子久在军营,怕是不知'忠义'二字,需从《花间集》中细品词韵?"他话音未落,旁边突然有人接话"晁大人错了,"忠义"二字在刀光剑影里,比在香奁词中更真切!"
众人循声望去,见说话的是个布衣青年,袖口磨出毛边却浆洗得雪白。岳霖认出他是前日在慈云寺传递消息的旧部,此刻故意提高嗓门"我曾随岳将军守黄河,见过金兵屠城时,有书生弃笔提刀,与百姓共守城门——那才是真忠义!"
晁公武脸色一沉,正欲反驳,忽听露台入口传来环佩声响。八名歌女鱼贯而入,手中托盘摆着琉璃盏,盏中琥珀色液体随步履轻晃。岳霖注意到为首歌女的琵琶拨片刻着狼头纹样——这是金兀术麾下"拐子马"的图腾,而她腰间系的却是南宋官窑的瓷片璎珞,两种元素诡异混搭。
"诸位请看!"李唐展开新一卷画轴,竟是岳飞去年在郾城大捷的《临阵图》。图中背嵬军冲阵的阵型被描绘得惊心动魄,左下方却有处留白,显然是待补题跋。晁公武立刻抓住机会"此处留白,莫不是岳将军也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故不敢全画?"
岳霖上前一步,取过狼毫笔。笔尖蘸墨时,他瞥见歌女托盘边缘的水渍在木案上晕开,竟成北斗七星形状——这是皇城司约定的"紧急"信号。他压下心头惊涛,挥笔在留白处填下《破阵子》
笳鼓唤回残梦,旌旗卷尽边云。背嵬军前嘶战马,黄河渡口勒征人,铁衣凝暮尘。
铁马冰河旧恨,金戈玉帛新伤。愿借天威平朔漠,再续《秦风》破阵章,朝天阙再望。
词句刚落,满座寂静。晁公武张了张嘴,终未说出话——词中"铁马冰河"暗合岳飞北伐之志,"金戈玉帛"既指抗金又避忌首谏,"朝天阙"更将忠君之意嵌于词尾。李唐抚掌赞叹"好个'再续《秦风》破阵章'!三公子此词,胜过千军万马!"
歌女突然拨动琵琶,弹的竟是《破阵子》原调。岳霖听出第三段弦音微颤,正是暗示"秦桧党羽己至湖堤"。他转向晁公武,语气和缓却暗藏锋芒"晁大人可知,《花间集》中亦有'谁能将旗鼓,一为取龙城'之句?忠义之心,岂分诗词?"他指向画中背嵬军的旌旗,"这旗上的血,是将士们用命染的,正如词中'秋霜'二字,看似写景,实为泣血。"
就在此时,湖堤传来铜锣声。三名皇城司亲兵快步上楼,为首小校腰间挂着"捕盗"腰牌,靴底沾着慈云寺的银杏叶。小校朗声宣旨"官家有旨,着岳霖即刻入宫,呈《耕织图》改良细则。"
晁公武见状冷笑道"果然是急召,莫不是词中'金戈玉帛新伤'惹了忌讳?"岳霖转身时,故意撞翻歌女的托盘,琉璃盏坠地碎裂,露出盏底暗刻的"金"字印记。他指着碎片对小校道"正好,借这碎盏作个见证——我岳霖今日填词,只为明将士之心,若有半句妄议,便如这盏!"
离开风荷楼时,残阳己沉入雷峰塔后。岳霖回首见露台灯笼次第亮起,光映在湖面上,将那阕《破阵子》的倒影拉得很长。陈明远低声道"方才歌女托盘里的碎瓷,属下查过了,是秦桧老家窑口烧的。"岳霖望着远处秦府方向的灯火,从袖中取出片银杏叶——叶背用针刻着"金使己抵临安",正是旧部趁乱塞入掌心的。
画舫行至苏堤时,水面突然跃起一尾锦鲤,鳞光映得岳霖袖中改良版诸葛连弩的机括微闪。他想起雅集上李唐画中未补全的战旗,忽然对陈明远道"你说,若将《临阵图》留白处补填《满江红》词意,如何?"陈明远望着漫天晚霞,见云影正聚成"精忠报国"西字,重重点头"属下这就去寻最好的绢帛。"
湖风送来画舫上的琵琶声,弹的竟是《满江红》调子。岳霖知道,这是皇城司在用词牌传递密信——金使此刻正由秦桧心腹接引,从水门潜入临安。他握紧袖中的银杏叶,叶尖锯齿硌得掌心生疼,忽听岸上有人唤道"岳公子请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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