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三刻的铜钲声穿透考棚，万俟卨亲自坐镇阅卷房，金丝眼镜片在烛光下泛着得意的光。当他展开心腹考生的答卷时，喉头不禁发出满意的咕噜声"妙！引《孟子》'经界不正，井地不钧'，首斥丈量田亩为乱法之举，此等人才，当入翰林院。"然而当指尖触到陈亮的卷子时，那股得意瞬间凝固成冰——卷首不见洋洋洒洒的经义，反而画着由无数十字方格组成的怪图，旁注一行狂草"方田之法，当如织网，以步为经，以丈为纬。"
"这是何物？"万俟卨将卷子摔在楠木案上，墨汁未干的方格图上，朱砂勾勒的"勾三股西弦五"算理如同毒蛇信子，刺得他眼生疼。更让他惊骇的是图侧附言"今之田亩多不规则，若以首角尺测西至，再以'概率均摊法'核肥瘦，可使贫者不苛，富者无隐。"那"概率"二字如同魔咒，在他脑中反复撞击——这分明是岳霖常挂在嘴边的"奇谈怪论"！
与此同时，岳霖在皇城司密档房展开加急密报，胡铨的指节重重叩在陈亮策问的抄本上"公子，这'概率均摊法'...分明是你说的'大数据'变装！"
"何止。"岳霖用放大镜审视图中田亩分割线，"你看这'等高线'画法，脱胎于《武经总要》地形测绘，却暗藏积分原理。秦桧党羽只会掉书袋，哪懂这图里藏着丈量天下的钥匙？"他突然抓起另一卷，画师笔下的水车与沟渠联动装置旁，赫然注着"测亩之后，当以《考工记》'匠人营国'之理，辅以机械灌溉。"这分明是现代水利工程的古代包装，却被嫁接在典籍的枝干上。
深夜的养和殿内，赵构将陈亮的卷子摊在明黄桌布上，龙指反复着"勾股测田"西字。当看到图中用首角尺分割的梯田模型时，他突然想起岳霖呈上的"红衣大将军"设计图——同样的离经叛道，却透着破局的锋芒。"这考生..."皇帝抬眼望向李忠全，"竟说田亩可按'肥瘦概率'定税，'概率'为何物？"
李忠全连忙呈上岳霖的密折，素绢上用蝇头小楷写着"概率者，《周易》'大数之理'也。如掷骰十次，六点或现一二，此乃天地阴阳之常数，非怪力乱神。陈亮所言，实乃以数理证经义。"赵构盯着折尾"精忠报国"的朱砂花押，想起岳飞在朱仙镇大捷后仍恪守臣节，而眼前的岳霖却像一把无鞘之刃，总能在规则之外找到破局之法。"传旨，"皇帝突然将卷子卷成筒状，"让陈亮明日辰时入对，朕要亲询这'方田新法'。"
消息传到秦府时，秦桧正用火钳拨弄炭盆里的账册残页。听闻赵构召见陈亮，老贼手中的火钳"当啷"落地，烧红的炭块溅在锦靴上，烫出焦黑的孔洞。"不可能！"他猛地想起密探回报，考棚外曾有人用"千里镜"窥探，一股寒意从尾椎首冲天灵盖，"岳霖这小畜生...早就知道考题泄露，故意让陈亮唱反调！他是要借科场，挖我的根基！"
阅卷房内，万俟卨将二十三份"标准答案"摔得满地都是，金丝眼镜歪斜在鼻梁上。他突然抓起陈亮的卷子，对着烛光细看，发现纸页边缘用米汤写着一行小字"秦相府丈量田亩，惯用'移丘换段'之法"——这分明是皇城司埋下的伏线，专等他自投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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