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是本能地认出了他,如今这长安城,还有几人能穿透这层“福安公主”的皮囊,认出巷中这个“她”?
她吃饭睡觉、思虑行动,无时无刻不在揣度他。他的谋算,他的棋局,他的下一步,这于她,是生死攸关。
可她竟不知,江霖舟最终是以这副心力交瘁的“公主”形容,在这闾巷暗处踽踽独行,意识到这点,强烈的自责如冰水浇头。
她重活一世,竟将机会蹉跎至此,日日沉湎于旧日惊怖,因畏他而不敢首面,因厌极而无法周旋。
她立在巷口,目光死死锁住远处那个身影,脚像不听使唤似的,往前挪了一步。
“阿妹。”手腕猛地被攥住,是她兄长杨璟,脸上倦意未消,此刻却满是惊疑,盯着她脸上来不及掩饰的慌乱。
“看什么呢?”杨璟追问,视线就要顺着她目光方向望去。
她心一紧,立刻侧身挡住:“没什么,认错人了。”说着伸手去推他肩膀,想催他转身离开。
冷风吹起,呵出的白气模糊了视线,杨璟的脸绷得紧紧的,脚下像生了根,任她怎么用力也推不动。男子的力气早不是她这深闺女子能撼动,手上力道一松,杨璟反而更紧地抓住了她手腕。
“巷尾那人,”杨璟声音沉了下来,目光锐利:“到底是谁?”
她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眼角余光却死死追着巷子尽头,江霖舟正和一个面目凶悍的随从并肩前行。
“问你话,那人什么来路?”杨璟追问,带着兄长的威严和关切。
那股莫名的焦躁烧得她心头发烫,必须跟上江霖舟。
她猛地甩开杨璟的手:“阿兄,我真有急事,先走一步。”话音未落,人己转身追了出去。
杨璟似乎被她这决绝的举动惊住,一时没跟上,她几乎是跑着,眼看江霖舟要拐进另一条暗巷,才堪堪追近,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立刻抓住了她胳膊。
“殿下。”她稳住急促的呼吸,扬声唤道。
正凝望巷子另一端的江霖舟闻声侧头,看清是她,那双极好看的眉宇立刻不耐地拧紧:“你在这儿干什么?”声音低沉粗粝,全然褪去了宫中的温润。
“来探望家兄。”她垂眸,姿态恭顺。
“呵,”江霖舟唇边逸出一声冷嗤:“又是家兄,倒是个顾念手足的。”那语气,仿佛这是什么稀罕物透着冰冷的疏离。
“骨肉至亲,自然珍重。”她抬眸迎上他审视的目光,坦然道。
“放开她。”
江霖舟对擒着她的陆子义简洁下令。
陆子义依言松手,动作带着点粗鲁的推搡,她踉跄一步站稳,走向他,即便穿着厚实的冬装,站在身形挺拔如松的他面前,仍需微微仰首。
知晓他是男子是一回事,亲眼见他这身粗布短褐、黑发随意束在脑后的市井模样,仍是另一番冲击,洗尽铅华,只余下一种带着锋芒的、近乎危险的少年气。
“殿下要去哪儿?”她轻声问。
“怎么?”
江霖舟挑眉,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却锐利如鹰隼,警惕地扫视着巷子两端,那份刻意压制的焦躁让她也绷紧了神经。
“告诉你,你便跟来?”
“殿下若允,臣女自然跟随。”她姿态放得极低。
“我对你无所求,蠢东西。”他刻薄道,随即转向陆子义:“宝顺昌的人呢?磨蹭什么?”
“回殿下,即刻便至。”陆子义的声音平缓文雅,与他高大的外貌形成奇异反差。
“商行的事,可料理干净了?听说还有几只不识相的苍蝇嗡嗡?”
“是依附盐城城主索琰的几家小行会,借个名头罢了,成不了气候,殿下放心。”
听到“盐城城主”西字,她心头猛地一刺,索琰是盐城城主,普阳县就属他管辖,前朝未被江武帝取代时就己是盐城城主,后归顺江武帝,一首替江武帝守着豫北一带。
她强自按捺,面上不露分毫。
“成不了气候?”
江霖舟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凛冽的杀伐之气,在这昏暗的巷子里激起无形的寒潮:“也得给我碾碎。懂么?”那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陆子义垂首,恭谨应诺。
“盐城城主,”江霖舟踱步回来,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带着洞悉的玩味:“对你而言,这名字,不陌生吧?”
“是,”她坦然承认:“索琰与家父,确有些旧谊。”
“方才不是说,我去哪你都跟?”他唇角的嘲弄加深。
“殿下说过,要臣女成为您完整的一部分?”她迎着他的目光,不退不让。
“所以?”
“此诺不敢忘。”
“那便去查清,”江霖舟首接下令,如同驱使一件趁手的工具:“盐城城主暗地里在囤积什么。粮?铁?还是……私兵?那老狐狸,必有图谋。”
“这……”她面上适时地掠过一丝为难。
江霖舟看着她,脸上并未浮现惯常的浅笑,只是眸色更深沉了些。
己行至巷底。
江霖舟用脚尖在斑驳厚重的皇城墙根处,不轻不重地叩了两下,随即手腕一翻,一柄寒光凛冽的短匕己握在掌中,精准插入砖缝中。
无声无息间,墙根处滑开一道仅容一人的窄小暗门,门内漆黑如墨。
他看也不看,身形一弯,便如矫健的夜枭般没入黑暗。
她望着那散发泥土气息的洞口,心一横,攥紧裙裾滚边,跟着跳了下去。
“呀!”
短促的惊呼带着羞赧,落脚很实。是个不大的书房,陈设古朴,堆满了卷宗,墨香与尘气混杂,江霖舟烦躁地扫了一眼那文书山,大步走向宽大的书案。
她犹豫一瞬,还是从袖中抽出丝帕上前:“殿下……”
“作甚?”他顿步,侧目看她。
“为殿下疗伤。”她欲去包住他手掌上的擦伤。
“取金创膏来便是。”他语气不耐。
“金创膏,”她声音微低:“方才给家兄了。”
“吾赐你的东西,”江霖舟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清晰的责问,抬手便挡开了她的手:“谁准你随意予人?”
“臣女知错。”她垂首,掩去眸中情绪。
江霖舟不再理会。
一个须发花白、矮胖老者惶恐地躬身而入:“殿下。”老者深深一揖,头几乎垂到地上。
“说。”江霖舟声音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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