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殿下,五坊一带商户,十之七八己归附。西市周边行会也收服近半,唯有那胡商只认几家根基深厚的旧族,软硬不吃,需另想法子,”
老者语速飞快,说到一半,才惊觉书案旁还立着一位陌生女子,话音戛然而止,惊疑地看向江霖舟。
江霖舟不耐地挥手,像拂去一粒尘埃:“不必理会,接着说。”
“是,是。”
老者定了定神:“王将军掌控的那几家行会,铁了心与我等作对,拒不合作,他们在江淮、豫北树大根深,若想打通西域、南诏的陆路商道难如登天。”
“那就先碾碎他。”江霖舟斩钉截铁,指尖重重敲在桌面上:“他们在暗处搜罗的,到底是什么?查。”
“还……还没查实。属下无能!请殿下责罚!”老者额上冷汗涔涔,腰弯得更低。
江霖舟没说话,只是那敲击桌面的声音更沉闷了些。
宝顺昌这是江霖舟暗中培植的庞大商行势力,无怪乎日后能一手遮天,这商行是他棋盘上的关键暗子,正与王将军死斗,然而,最终被他以叛国罪送上断头台的,却是她父亲。
阿爷,你到底参与什么?
记忆中阿爷顶多支配得了县衙衙役,袖中的手悄然紧握,她面上竭力维持着恭顺与茫然。
江霖舟让她查阿芷的父亲王将军,这冰冷的命令,却在她心底投下一颗石子,王将军那个在父亲遭难时袖手旁观甚至推波助澜的男人,他与阿爷之间的“故交”,深得很。
前世错过的那些勾当,此刻翻涌上来,她强压心绪。
想问的太多,但多嘴就是找死。
老者惶恐退下。
江霖舟显然烦透了这地方也烦透了她,一言不发,大步流星向外走去。她如同影子般紧随,目光却紧锁着他吾峭挺拔的背影,许是这目光太专注,他倏然在回廊尽头停步,毫无预兆地转身。
“有事?”语气冰冷。
“嗯?”她似被惊到。
“有话就问。”他扯扯嘴角,毫无笑意:“只准一问。”
正说着,前方沉重的木门被侍从拉开。
门外骤然涌入的喧嚣声与灯火,让她瞬间失神,竟是东市最繁华的街口,此地距离国子监和五坊,分明隔着大半个长安城。
“一问,”她立刻抢道,声音因急切而微扬:“殿下如何瞬息至此?可是动用了您那些不为人知的人马?”她紧盯着他,眼底有探究的光。
“哼,”江霖舟嗤笑一声:“雕虫小技,倚仗的不过是这皇城根下西通八达的暗道罢了。”他语焉不详:“就这?”
“不算,这个不算,臣女收回。”她懊恼急道,生怕浪费机会。
江霖舟却不再理会,轻哼一声,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一把攥住她纤细的手腕,将她扯到自己身侧:“蠢东西,机会只有一次。”
他屈指,惩罚般在她光洁的额上弹了一记,动作间,他己极其自然地从旁边热气腾腾的胡饼摊上,拈起一块刚出炉、金黄酥脆、香气扑鼻的胡饼,旁若无人地咬了一大口。
饼屑沾上他优美的唇角,他既未看那诚惶诚恐的摊主一眼,更未提付钱之事,摊主只是佝偻着腰,脸上堆满卑微的惶恐,双手将一碗温热的浆水奉上,半个字不敢吭。
杨采采这才认出,脚下这条喧闹的东市街道,正是她初见江霖舟的地方。
那时她仗着父亲普阳县公的势,瞧不上这看似懵懂的皇子,殊不知懵懂的是她自己,说他偷了她的胡饼,倒不如说是她抢了他的那份更贴切。
他才是这长安城暗处真正的主人。
杨采采惊得说不出话,脸上火辣辣的,江霖舟几口咽下那胡饼,便开始巡视东市。他对这大瑭最繁华的市集熟悉得如同自家后院,信步走入店铺,随手便翻看柜上账簿。
商贾们的反应各异,有的当他是不见踪影的幽魂,更多的则是眼神躲闪陪着小心,大气不敢出。
无论何种反应,却无人敢阻拦他,更无人敢藏匿账簿。
不是不想,是不能。
几乎被圈禁在东宫深处的皇子,不知何时竟对市井门道如此熟稔,三言两语便点破商贾营生的关窍。
他踱步间,口中念念有词,低声计算着数字,目光如鹰隼倏地锁住一家铺子,朝身后跟着的陆子义一扬下巴。
多数商贾对他,是骨子里的畏惧。
得了示意的陆子义,立刻挺起魁梧身躯,昂首阔步,带着一股蛮横气闯进那铺子,不过两步,店主苦心码放的精美瓷器便如断线珠玉,噼里啪啦滚落一地摔得粉碎。
店内的混乱,在哭嚎的店主被江霖舟揪住衣领时戛然而止,杨采采不愿看那张涕泪横流的老脸,别开了眼。
江霖舟视那哭嚎的店主如无物,眼神冰冷得像在看一件市侩的器物,这画面刺得杨采采心头一紧。
那个曾为一张胡饼与她争执的少年,怎会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变得与她记忆中那位冷酷的帝王如此相像?
那既定的、残忍的未来,正无法阻挡的涌来,而她连一丝阻挡的勇气也无,唯余心底一声沉重的叹息。
刹那间,她眼中江霖舟那张漫不经心的面孔急速扭曲、变幻,他披上了赤黄的龙袍,成了那位俊美而冰冷的暴君,此刻那双冰冷的眼,正穿透时空牢牢锁住了她。
杨采采脚下发软踉跄后退,死死闭上了眼,一只有力的手猛地攥住了她下坠的手臂。
“作甚?”睁眼,是江霖舟带着不耐的脸。
她将方才那令人窒息的濒死幻觉强压下去,站稳了。
江霖舟仿佛看不见旁边抖如筛糠的店主,只盯着她一人。
她慌忙道:“脚滑了。”
“本事不小。”
他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戳穿:“这青石地面平整无物也能滑倒?”
他这才转向那纠缠不休的店主,他似乎天生便缺失了感知他人痛苦的能力,那本该是人皆有之的恻隐之心,在他身上寻不到半点痕迹。
他用一种近乎缓慢的、带着嫌恶的动作,挥开了店主抓来的手:“拿来。”
“大人,大人息怒,账簿、账簿有何不妥?”店主哭嚎着。
江霖舟烦躁地“啧”了一声,眼底戾气一闪,猛地扼住店主脖颈,将他重重掼在柜台上:“拿来!”
“什……什么?”店主面如土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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