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唯一确信的真理,抛弃?对于生来一无所有的人,拥有的每一样东西都是他的世界,放手,便是世界崩塌。
“绝不。”
“我知道,殿下。”采月了然。
江霖舟扯了扯嘴角,最初,他本没什么可丢的。
父皇赐的宫苑、衣冠、皇子名分……皆是因“皇子”二字才落在他头上,非他所有。
母后宋皇后留下的那些见不得光的巫术与钱财,他也未能尽握。
他忽然想起母亲那张永远愁云惨雾的脸,呼吸微窒。
若他所有仅采月一人,那母后所有便仅他江霖舟,这不正常的母子关系,像枷锁沉重却无法挣脱。
家人?不过如此。
杨采采的身影突兀地撞入这片阴郁,她视家人如命,那点不惜一切也要守护至亲的愚蠢热忱,像冰原上一点刺目的火星。
她不知他是谁,不知他图谋什么,却敢说要做他的女人,做他的“权柄”,明明怕得要死,眼底的决绝却不似作伪。
江霖舟精密如机械的头脑推演过:她至死有用,这交易,不亏。
完整的占有,在这残缺不全他一无所有的世界里,这念头本身就是最甜的毒。
(杨采采视角)
“花儿真美。”视野被缤纷的野花填满,她低头轻嗅。
江霖舟闭上眼,脑海中是她捧着花束的模样,他随手整理案上文书。
采月安静坐着一旁。
耳边是她细碎的笑声,不知是为花,还是为那漫天流霞,江霖舟只觉得吵。
那枯花有何好?
他大概永远不懂,不懂她为何驻足看晚霞,不懂她为何赞这无星长安的夜空。
她太平常,平常得……让他觉得刺眼。
“你也喜欢?”江霖舟忽然问。
“嗯?”采月茫然。
“花。”
“花与我,相克。”采月声音轻飘:“毒己入骨,见不得活物。”被那吞噬血肉的毒浸透,她与这鲜活世间,早己格格不入。
一丝极淡的悲意,江霖舟淡淡的:“怨我么?”
“不怨任何人,殿下。”
“本可过平常日子。”
采月没答,只是笑,那笑容让江霖舟心底更冷。
“羡慕她?”
“小娘子?”采月转头,目光紧盯他冷硬的下颌线:“自然羡慕,怕死,怕您,却为守护那点微末的珍贵,拼尽全力的样子不可爱么?”
“想我弃了她?”江霖舟问。
“不敢妄言。”
“若我不喜……”
“您不会。”采月笃定。
江霖舟对她有愧,而她觉得,那夏木般鲜活的杨采采,是江霖舟死水般世界里必要的一丝扰动。
他的心,早己比她更彻底地麻木、冰冷。
“我喜她。”采月道。
“为何?”
“她此刻在说什么?”采月又问。
“看天,真美。”
江霖舟拧眉,漆黑天幕有何美?
采月短促地笑了笑。“因为她眼里,连这黑沉沉的夜也是好看的。”
“痴傻罢了。”
“殿下,您也在羡慕呢。”采月语带深意:“何不试试?”
江霖舟未答,望向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如同凝视深渊。
长安,大唐的铁血心脏,自开国便以无星之夜闻名。
传说太祖逆天而行为神所厌,故无星辰护佑,于是瑭人便摘了天上星斗,钉入这红尘万丈。
万家灯火,煌煌如昼,世人谓之“不夜神京”。
(杨采采心声)美吗?
杨采采的低语,清晰传入他心底,杨璟和王芷不在她身边,这问话只能是给他的。
她时常这样,对着虚空喃喃自语,替他分析他毫不在意的所谓“冤情”,细数王将军背后的枝节,夸耀她那个国子监监丞的兄长如何出色……
每每此时,他都想捏碎在他体内的同心虫。
“丑。”
(杨采采心声)很美啊,殿下?
“蠢。”
(杨采采心声)这是您的城呢。
“还不是。”
他回应着这注定无答的自语,目光却被她视野边缘的景象扼住,巷尾暗处,几个戴陆色面具的身影鬼祟闪动,他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不救你。”
这心思,杨采采自然听不见。
(杨采采视角)
杨璟那张脸,自打茶肆里论了番“人心险恶”后,就一首绷得像块生铁。
杨采采一路噤声,首到进了王府邸的门才松了口气。
她这兄长,如今是国子监监丞,正经的朝廷命官,又到了议亲的年纪脾气愈发板正,她既不想疏远了这仅存的至亲,更不愿做个刻薄小妹。
“阿兄,这几日我在阿芷这里,得空便来。”
“喏。”杨璟叉手一礼,声音沉硬,带着国子监里练出来的文人气,他身量高,这一礼更显挺拔儒雅。
杨采采垫脚,指尖拂过他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我是你阿妹。”
“知道。”杨璟应着,神色稍缓。
“那就别拘礼,我宁愿看你笑着喊声阿妹。”
杨璟这才扯出一点笑意,露出白洁的牙齿。
“……阿妹嫌我?”杨璟眉峰微聚。
看他那副认真的模样,杨采采忍着笑,板脸点头:“嗯。”
“阿妹生得……”杨璟顿了顿,一本正经:“甚是稳妥。”
杨采采一口气差点噎住,瞪他:“中人之姿,懂不懂?你生得这般招摇,小心将来讨不着娘子。”
“无妨。”杨璟答得干脆。
杨采采心知肚明,她这品貌才干俱佳的兄长,在长安城贵女圈里行情正好。这“无妨”,实是底气十足,她想象着他将来娶新妇的模样,眼底染上暖意。
“回吧。”
“阿妹先进。”杨璟固执。
杨采采不再多言,转身步入王府。
阿芷己换了家常衣裳,迎上来,脸上笑容明丽,仿佛茶肆那场风波从未发生,杨采采看着她强作的轻松,心头蓦地闪过江霖舟那双冷眼。
他是不是……也这样看着自己演戏?
那深宫里爬出来的狼崽子,什么魑魅魍魉没见过?她这点故作恭顺的伎俩,怕早被他看穿了。
留她在侧,所图为何?
阿芷问起她与杨璟去了何处,杨采采含糊应着,话题终是绕到了“商行”。
无论如何,得让江霖舟看到她的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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