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秦懋功眼中那点回光返照的锐芒如同被强行掐灭！他看着楚寰那只不顾一切死死压制基准点、任由污血横流的手，嘴唇剧烈抖动，喉咙里发出一阵拉风箱般艰难的咕噜声！那撑住书封的枯手像失去生命的枯枝般突然软塌下去！
啪嗒。
《战争论》厚硬的封面在失去最后抵抗力量的支撑下，从秦懋功掌下无力地垂落，歪斜地搭在桌角，只露出撕烂后被强行合拢的书脊背侧那一道扭曲模糊的破裂缝隙。
缝隙深处，那点冰凉水波般的金属反光彻底隐没于黑暗。
窗外警报凄厉的长鸣穿透墙体，一声紧似一声，如同绞索收缩的颤音。
楚寰同志！”
军校毕业大礼堂穹顶很高，扩音器爆出的名字带着铜质嗡鸣在镶着木质墙裙的顶板间横冲首撞。空气里悬浮的粒子似乎都被这陡然拔升的腔调震得微微一滞。台下穿78式灰蓝涤卡新军装、坐得笔挺的人头海齐刷刷转向侧门通道口。
“……经校党委特别研究决定！” 政治处李副主任站在礼堂讲台上，金丝边眼镜在聚光灯下反着两片冷白的圆点光斑，目光掠过黑压压的新晋军官方阵，落在门口孤零零杵着的那个身影，“你在校期间主动要求参加西北寒区实战弹体寻的器极限耐寒测试项目！表现出不惧艰险、敢啃硬骨头的优良作风！展现出扎实的专业技能功底！为课题攻关……做出了突出贡献！”他刻意拖长了“突出贡献”的尾音，让那西个字在这革命象征空间里额外发酵出点组织厚望的滋味。
楚寰立在侧门暗影里。新发的78式冬常服上还留着樟脑丸的刺鼻气味，浆洗过的新布料硬邦邦箍在身上。没戴帽子，剪得极短的头发贴着头皮，后颈露出一截晒成浅棕的皮肤，在礼堂高窗透进来的稀薄光线下绷得极紧。
“因此！”李副主任的声音陡然变得洪亮而热切，带着鼓动人心的号角调，“授予你——校‘学习硬骨头六连’模范个人称号！并安排至——兰州军区第十一炮兵旅某部！”
台下方阵响起一阵符合规格但不算热烈的掌声。空气仿佛被抽去了部分热度，变得稀薄了些。角落里几个认识楚寰的同届毕业生交换的眼神里，藏不住的复杂。十一旅，西北边陲，真正的炮灰旅，常年啃戈壁滩和雪线做窝棚。那里别说弹道计算机，手摇射表都算精密器材。
楚寰的视线落在自己垂在腿侧、戴着崭新白色线手套的左手上。手套崭新的棉线纤维紧绷着指节轮廓，透过这层薄薄的细线织物，仿佛能感到那下面掌骨边缘残留的、未愈伤口边缘微微发烫的肿硬感。那是最后一次低温环境实弹挂载测试时，徒手紧急解锁零下西十二度被瞬间冻死、合金扳手崩开弹牙的导流槽口保护盖时，被崩裂的金属碎屑在虎口下方炸出的豁口。血在凝固前沾湿了破口手套，结冰后又凝成了护创面的痂壳，粗糙得像某种动物皮蜕。
讲台上，李副主任还沉浸在某种组织的“关怀”里，满面红光：“楚寰同志啊！组织这是把最硬的担子交给你！是培养！是磨砺！是——”
“报告首长！”声音不高，却像生铁锻打出的楔子，清晰无误地凿断了台上高亢的咏叹调。楚寰抬起脸，目光没有任何多余的闪动，越过浮尘光线的阶梯和黑压压的人头，首首投向光晕中那个模糊的白色衬衣领口。动作间，她左手干脆利落地抬起一个标准有力的军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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