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寰夹着两罐油，站定在呼啸的寒风里。防冻粉末在她肩头的皮大衣上落了一层霜白。她没有立刻回答李大勇的咆哮。左臂夹着的油罐沉甸甸压着小臂内侧靠近伤口的软组织，新鲜绷起的痂壳缝隙里，一点粘稠发白的脓液又挤了出来，像冬天树上凝结的树胶。
李大勇气咻咻地大步冲到她面前，戴着厚棉帽子的手就要挥开她胳膊夹着的油罐。目光扫过那两罐油，又骤然钉在楚寰脸上。他的视线被楚寰脸上的冻疮红痕和她那过于沉静的、像冻住似的眼神烫了一下。
他动作顿住了，语气反而拔得更高，带着点欺生的蛮横：“问你呢！哪个单位的？这特供稠化机油有你动的份？！王连长那边急得火上房了！耽误演习责任你负得起吗？！”
楚寰的目光转向油罐上的俄文标签。声音穿破风声，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标签标号，”她手指点了一下罐体底部一串细微的钢印数字符号，“是西伯利亚极地油田配套输油管道用的超低温稠化型号。”声音顿了一下，语调依旧平首，“管输动力源是固定站点的巨型涡轮泵，动力远超车载系统。其极限工作压力单位是兆帕，而我们牵引车油泵是工业巴压力等级。”
李大勇脸上的横肉僵硬地抽动了一下，显然没完全听懂那些专业词。但他的火气像被扎了个小孔。
楚寰没停顿，目光瞥向李大勇身后那敞着引擎盖的车头方向：“零下三十五度以下，现有车载油泵吸力指数与黏稠度曲线的匹配点在负二十度就失效了。强行高转数吸入，会彻底破坏油路管线内部恒温层流，加剧结蜡凝堵。” 她每说一句，李大勇脸上的油污冻痕就多一分僵硬。
风更大了，卷起地面干燥的雪粒子，发出沙子摩擦玻璃的嘶嘶声。那声音钻入楚寰耳中，却被无限放大，拖拽着她脑中的某个角落——骤然闪回！前世丛林泥泞中的枪弹呼啸声被密集灌入，带着滚烫的雨水气息与此刻戈壁的寒冰激烈碰撞！
左手夹着的油罐沉重感骤然加剧！那重量仿佛穿过皮肉，首接压在皮下溃烂处尚未结实的痂壳硬壳上！薄脆的组织被重压碾裂！
“啪嗒——！”
一声细微到几乎被风吞没的破裂声！夹在腋窝与皮衣内侧、因为姿势用力而紧贴伤口的油罐冰冷金属棱角边缘，猛地顶破了那块新结的脆弱痂壳！
一股温热的黏腻瞬间浸透了里面那层油腻不堪的粗布衬衣料！是脓血！痂壳豁开！伤口深处撕裂的痛感如同电流猛地蹿上脊柱！那痛楚如此熟悉！像一颗射进前胸的子弹爆裂开时搅动五脏六腑——林伟挡在她身前的最后一秒！灼热穿透躯干击碎的骨片！
“呃……”喉头滚动的气流被撕扯变形。
就在此刻——李大勇眼神狠厉，再无法忍受这种沉默的“顶撞”，一步跨前！厚皮裹身的庞大身躯带着风雪卷起的浊气！蒲扇般的油腻大手裹着厚棉闷子，蛮横无理地劈向楚寰胳膊夹着的油罐！
动作粗鲁！目标就是要将她手里的罐子掀飞！力道之大，甚至能听到棉闷子撕裂的风声！
油罐沉重！李大勇的体型力量在这冰天雪地里几乎无解！楚寰若硬扛，绝对会被当场带得踉跄松脱！但那罐子砸落的后果……
千钧一发！
楚寰身体没躲！甚至没有缩回夹着罐子的手臂分毫！
就在李大勇粗壮的、布满冻疮裂口的五指张开、即将裹上油罐冰冷金属面的前万分之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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