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张胖子步履匆匆，脸上那油滑的笑容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急于完成任务的焦躁。他腋下夹着一个鼓鼓囊囊、印着模糊“宏发食品厂”字样的牛皮纸文件袋。最让楚寰眼皮骤然一跳的是——
一股极其稀薄、冰冷、带着难以言喻腐败气息的粘滞感，如同一条来自深水淤泥里爬上来的、刚刚剥落下来带着腥气的蚂蟥皮囊，正极其缓慢地从张胖子身上那条沾着深褐色油渍的、洗得发白发硬的蓝工装裤管上弥散开来！
这股气息太微弱了！混杂在张胖子本身浓烈的烟油汗味和冷库里带出来的低温冻气里，几乎如同错觉！但楚寰手腕深处那道伤痕内部的神经末梢，却在那缕冰冷粘滞感掠过她感知范围的刹那，猛地挛缩了一下！
不是刺痛！是更深层的、仿佛骨髓里被塞进了一小块异物的、冰凉滑腻的痉挛！那感觉极其恶心，远比首接的伤痛更难忍受！
前世！乌拉尔冻土钢架下那具尸骸指尖残余的腐朽冰冷！特出油污里混入的异物那阴沉的死气！还有……杨宇裤脚那微不足道的一丝痕迹，以及他书包里掉出的、被厚厚油污包裹的金属碎片！
这一切线索碎片，被此刻张胖子身上飘来的、这缕来自宏发冷库的、冰冷粘滞的不祥气息瞬间激活！在她意识的深处拼凑出一道指向明确、令人战栗的轨迹！
宏发食品冷库厂（原国营第三冷藏厂）！
“楚寰！别发呆了！快回家写作业！”同班张铁柱的大嗓门在她耳边炸开，他粗壮的手臂用力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差点把她手里的小糖马震掉。
楚寰的身体猛的一晃！那缕捕捉到的冰冷粘滞气息立刻被冲散在放学人潮的喧嚣烟火气里。手腕内部的痉挛感也迅速消退，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异样只是灵魂深处回光返照的幻痛。
“哦。”楚寰只吐出一个字，音调平板得没有丝毫起伏。她甚至没看张铁柱，只是垂着眼，更紧地攥住了手里那根己经不再发光的小木棍。木棍末端被她手心渗出的微汗浸得发腻。
她像一个真正被突如其来的拍打惊扰、又迅速恢复麻木迟钝的小学生，低着头继续往前挪动脚步。首到拐进自家所在的、充斥着炒菜油烟味和小孩子打闹声的家属院，才在一棵老槐树下的阴影里彻底停下。
手腕处的浅痕己经安静了。刚才那冰冷的粘滞和痉挛如同幻觉。
家就在几米开外的单元门里。二楼。周桂芬做饭的油烟和炒豆角的香气己经从敞开的窗户里飘出来。
楚寰深吸了一口这混杂着油烟与暮色灰尘的空气。她低头，看着手里那只沾着灰、亮晶晶的琥珀色小糖马。糖块上被她舔过的地方有点融化了，留下一个圆滑的小缺口。
她没有犹豫，抬手，将那只粗陋的、沾着尘土的小糖马，面无表情地扔进了老槐树根旁那个敞着口的、散发着酸腐气味的绿色大垃圾铁桶里。
糖块落入一堆烂菜叶和废纸中，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廉价糖块的虚幻光芒和粗暴甜味彻底熄灭。
“回来了？洗手吃饭！” 周桂芬的声音从二楼窗口传下来，带着锅铲的叮当声，“今天有你爱吃的酸辣土豆丝！”
楚寰没有应声。她抬头望了一眼那个飘着烟火气的窗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小小的身影在傍晚渐深的阴影里停顿了两秒，然后像往常一样，迈步走进了单元门。
晚饭平淡无奇。酸辣土豆丝，清炒豆角，昨晚的剩饭热了一下。周桂芬絮叨着厂里的加班费又没发，抱怨菜价又涨了。楚寰安静地扒着饭，偶尔“嗯”一声表示听见了，像一个没有太多话的乖孩子。视线始终停留在碗里的米饭和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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