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子牙怀揣着封神榜与打神鞭,这两件重若千钧、关乎天地无数仙神命运的至宝,只觉得脚步虚浮,心神不宁。
昆仑山的仙灵之气依旧浓郁,山涧流泉叮咚,仙鹤清唳,往日只觉得心旷神怡,此刻却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迷雾,透着令人窒息的沉重。
他步履蹒跚地沿着下山石径而行,脑海中翻腾着师尊赐下的八句钤偈,每一句都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口。
‘七死三灾’、‘封神台上客’,‘麒麟崖下仙’
这些字眼如同冰冷的诅咒,让他脊背发凉。
仙道无望,人间富贵?
他姜子牙所求,不过是山间一隅清净,了此残生,为何天命偏要将他卷入这滔天漩涡?
正自迷茫踟蹰间,前方祥云瑞霭汇聚,一位鹤发童颜、手持蟠龙拐杖、身骑白鹿的老仙翁笑吟吟地拦住了去路。
正是那福禄寿三星之首,南极仙翁。
“子牙师弟,行色匆匆,这是要往何处去?”南极仙翁声音温和,带着长者的关切。
姜子牙连忙躬身行礼:“见过仙翁师兄。子牙…奉师尊法旨,要下山去了。”他语气苦涩,难掩失落。
南极仙翁慧眼如炬,早已看出姜子牙印堂晦暗,周身劫气缠绕,未来之路凶险重重。
他心中暗叹一声,元始师尊将此重任交付于这仙道未成的师弟,既是天命,亦是残酷。
念及同门之谊,他决定稍作提点。
“子牙师弟啊,”南极仙翁收起笑容,神情肃穆了几分,他手指轻轻点向姜子牙下山的路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洞悉天机的神秘,“此去红尘,劫难重重,步步杀机。”
“师兄送你一言,切记,切记!下山途中,无论听到身后何人呼唤,无论发生何事,千万,不可回头!”
“此乃避劫要诀,慎之!慎之!”
“不可回头?”姜子牙一愣,心中更是惴惴不安。
他不明其中深意,但南极仙翁地位尊崇,道行高深,其郑重提点必有缘由。
他连忙再次躬身:“子牙谨记师兄教诲!下山途中,绝不回头!”
南极仙翁点点头,不再多言,骑着白鹿飘然而去,留下姜子牙在原地,心头那“不可回头”的警语如同烙印,越发清晰沉重。
他深吸一口气,紧了紧怀中的封神榜和打神鞭,压下纷乱思绪,迈开脚步,更加坚定却也更加警惕地沿着石阶向下走去。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命运的钢丝之上。
山风渐劲,吹拂着姜子牙花白的须发。
不知不觉,他已行至昆仑山一处险峻所在,麒麟崖。
此地怪石嶙峋,崖壁陡峭如削,云雾在脚下翻涌,深不见底。
传说曾有麒麟在此陨落,戾气未散,寻常修士路过此地,都会感到心神不宁。
姜子牙本就心绪沉重,行至此处,更觉一股无形的压力迫来,让他呼吸都有些不畅。
他牢记南极仙翁的叮嘱,目不斜视,只盯着脚下的山路,埋头前行。
“子牙师兄!子牙师兄!请留步!”
一个熟悉而略显尖细的声音,突兀地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急切和亲热。
姜子牙脚步猛地一顿!
是申公豹!
申公豹与他同在玉虚宫学道,虽非同师,却也以师兄弟相称。
此人向来心思活络,能言善辩,只是性情有些跳脱,不如其他金仙沉稳。
此刻他呼唤自己,所为何事?
姜子牙下意识地就想回头应答,但南极仙翁那“千万不可回头”的严厉警告瞬间如惊雷般在脑海中炸响!
他硬生生止住了扭头的冲动,身体僵硬地停在原地,心脏却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子牙师兄!是我啊,申公豹!”身后的声音又近了几分,似乎带着一丝疑惑,“师兄为何不理我?可是师弟哪里得罪了师兄?”
申公豹的声音透着委屈,仿佛姜子牙的无视深深伤害了他。
姜子牙心中挣扎。
申公豹毕竟是同门,如此不理不睬,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但他更不敢违背南极仙翁的警示。
他咬紧牙关,喉咙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回头,也没有应答,只是将头埋得更低,装作没听见,抬脚就要继续往下走。
身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然而,这沉默却比呼唤更让姜子牙感到不安。
他能感觉到,一道冰冷、探究、甚至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怒意的目光,正死死钉在自己的背上!
果然,申公豹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已不复之前的亲热,而是带着一种阴冷的、被压抑的怒火:
“姜子牙!你不过是个仙道难成的凡夫俗子!师尊念你年迈,赐你主持封神的虚名,你便如此目中无人了吗?!连我这同门师弟的呼唤都充耳不闻?!”
这话语如同毒刺,狠狠扎在姜子牙本就脆弱的心上。
他身形微晃,双拳紧握,指节发白。
屈辱、愤怒、还有一丝对申公豹颠倒黑白的悲凉涌上心头。
但他依旧死死记住“不可回头”!
见姜子牙依旧如同顽石般僵立不动,对自己的斥责毫无反应,申公豹心中的猜疑和怒火瞬间被点燃到了极致!
方才姜子牙那明显的停顿和僵硬,绝非没听见!
他是故意的!
他分明听到了,却故意不理睬自己!
凭什么?!
凭什么这资质愚钝、朽木难雕的姜子牙能得师尊如此青睐,执掌封神榜这等权柄至宝?
而他申公豹,自认机敏过人,道术不凡,却连知晓此事的资格都没有?
师尊甚至未曾召见他分派任务!
巨大的落差感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
“好!好!好你个姜子牙!你既如此傲慢,休怪师弟我无礼了!”申公豹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厉刺耳,充满了怨毒与一种近乎疯狂的嫉妒,“且看我这‘飞头之术’,师兄还认不认得!”
话音未落,只听“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脆响!
姜子牙只觉得脑后阴风大作,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和令人作呕的邪异法力猛然爆发!
强烈的危机感和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好奇心,如同两股巨力,瞬间冲垮了他苦苦维持的理智堤坝!
“什么?!”他再也忍不住,猛地回头望去!
这一回头,映入眼帘的景象,足以成为他日后无数个噩梦的源头!
只见申公豹的身体依旧站在原地,但脖颈之上,却空空如也!
而一颗披头散发、面目狰狞扭曲、双眼赤红如血的头颅,正带着凄厉的尖啸,裹挟着滚滚黑气,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他的面门直扑而来!
那断裂的脖颈处,鲜血淋漓,白骨森然!
正是旁门左道中极为阴邪诡异的,飞头降!
“啊!”姜子牙何曾见过如此骇人景象,吓得魂飞魄散,肝胆俱裂,本能地发出一声惊骇欲绝的尖叫,连连后退,险些从陡峭的麒麟崖上跌落下去!
那颗飞扑而至的申公豹头颅,在距离姜子牙面门不足三尺之处,骤然停住!
头颅上那双充满怨毒和疯狂的血红眼睛,死死地、一寸寸地扫过姜子牙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煞白的脸,仿佛要将他的狼狈和不堪深深烙印在灵魂深处。
“嗬…嗬嗬嗬…”申公豹的头颅发出夜枭般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姜子牙…姜子牙!你果然…是故意的!你听到了!你方才就是故意不理我!”
头颅绕着惊恐万状的姜子牙缓缓飞旋,怨毒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钻进他的耳朵:
“封神榜?打神鞭?执掌诸神生死?好大的威风啊!师尊真是…好偏心啊!”
“凭什么是你?凭什么不是我申公豹?!”
“你不过是个废物!一个连仙道都入不了的废物!”
“今辱我至此,他日…我申公豹定要你…要你玉虚门下的封神大业…功败垂成!我要让你…让你师尊看看,谁才是真正能搅动风云之人!”
“姜子牙!我们…走着瞧!”
充满诅咒与怨恨的话语落下,那颗狰狞的头颅猛地飞回,精准地落回申公豹的脖颈之上。
黑气涌动,伤口瞬间弥合,除了脸色更加阴鸷苍白,仿佛刚才那骇人一幕从未发生。
申公豹最后用那淬了毒般的眼神剜了惊魂未定的姜子牙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快意的冷笑,身形一晃,化作一道阴风,瞬间消失在麒麟崖翻涌的云雾之中,只留下那刻骨的恨意,弥漫在冰冷的山风里。
姜子牙浑身,背靠冰冷的崖壁,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早已浸透道袍。
怀中的封神榜与打神鞭冰冷刺骨。
他望着申公豹消失的方向,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寒意。
他悔不该回头,破了南极仙翁的避劫箴言。
他更寒的是申公豹那毫不掩饰、深入骨髓的嫉妒与怨恨,以及那颠覆认知的阴邪手段。
“道友请留步…”申公豹那最初看似热情的呼唤,此刻回想起来,如同九幽吹来的阴风。
姜子牙明白,今日麒麟崖这一回头,非但未能化解误会,反而彻底激怒并树下了一个可怕至极、手段诡异、且对玉虚宫怀有深刻嫉恨的死敌!
此人日后,必成封神大业的心腹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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