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裹挟着锈蚀的金属味漫过小腿，林小雨扶着坍圮的水泥柱，手电筒光束在实验室废墟里抖出破碎的光斑。二十年前的防疫标志牌斜插在淤泥中，褪色的红十字上爬满藤壶，像一串凝固的血痂。
佤族老猎人蹲在浸水的档案柜前，烟袋锅敲了敲柜门：“这里，有你要的东西。”
柜内漂浮着成团的实验记录纸，字迹被水泡得晕开，唯独母亲签名栏的“林小梅”三个字用了防水墨水。林小雨捞起泛黄的纸张，手电光扫过某页时突然顿住——1998年6月17日的记录里夹着片风干的蓝花楹，正是母亲日记本里缺失的那页。
“样本暴露后呈现气溶胶态...”她念着残缺的文字，“建议在雨季前封闭实验室...”
头顶突然传来碎石滚落的声响。老猎人猛地吹灭马灯，浑浊的眼珠在黑暗中泛起狩猎者的冷光。三束探照灯刺破江面雾气，改装快艇的引擎声在溶洞般的废墟里撞出回响。
“是缅北的鬣狗。”老人将火药枪抵在肩头，“走水道。”
他们蹚着齐腰的江水钻进通风管，铁锈刮破防护服露出溃烂的皮肤。林小雨的伤口泡了脏水开始流脓，身后追兵的吠叫在管道里层层叠加，仿佛有无数恶犬在追赶。
出口处被塌方的混凝土堵死，老猎人摸出半截雷管：“当年炸矿洞剩下的。”
爆炸震落洞顶的钟乳石，林小雨扑进下游漩涡时，怀里紧抱着抢救出的实验记录。浑浊的江面漂来成片死鱼，鳃部泛着诡异的蓝光——与瑞丽河道里出现的症状一模一样。
对岸中国一侧的边防瞭望塔亮起警示灯，探照光束扫过他们藏身的芦苇荡。老猎人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蓝黑色血沫：“上游...他们放了新东西...”
黎明前的黑是最浓稠的时刻。林小雨搀着老人摸进界碑旁的芭蕉林，腐烂的果实引来成群食肉蝇。她撕开最后半袋消炎粉撒在老人伤口，却发现溃烂处钻出细小的菌丝——与母亲记录的孢子感染晚期症状完全一致。
“去弄岛寨的晒盐场。”老人攥住她的手腕，银烟盒塞进她掌心，“岩罕留了东西在...”
未完的话被夜枭嘶鸣打断。林小雨感觉掌心的银烟盒突然发烫，盒盖内侧的图腾纹在月光下泛起磷光——那根本不是花纹，而是用陨石粉末绘制的微型地图。
晒盐场的土坯房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风化的木门上留着数年前的弹孔。林小雨按地图所示挪开盐池边的磨盘，生锈的铁盒里除了陈岩的军官证，还有支密封的玻璃管——标签上的“PH-23原始株”让她指尖发颤。
盐场外突然传来汽车急刹声。五辆喷涂防疫标志的皮卡呈扇形包围过来，戴银戒的新指挥官把玩着老猎人的烟袋锅：“你以为换掉药囊里的追踪器就找不到了？”
林小雨退到晒盐架顶端，朽木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她盯着对方脖颈新纹的凤凰刺青，突然想起实验记录里的细节：“你们每隔三年就要更换宿主，否则孢子就会反噬。”
指挥官的笑容僵在脸上。林小雨晃了晃玻璃管，淡蓝色液体在晨光中折射出妖异的光：“当年泄露的原始株，足够让整个跨境网络瘫痪。”
枪声惊飞盐池上的白鹭。林小雨纵身跃向盐堆，玻璃管在掌心攥出冷汗。追兵陷入盐垛迷阵时，她撞开废弃的卤水池暗门——这是岩罕生前设置的逃生通道，池壁上还留着三年前的刀刻记号。
暗河水流湍急，林小雨的伤口在盐分刺激下痛如刀绞。浮出水面时己到界河主航道，中国巡逻艇正在拦截可疑渔船。她深吸口气潜入船底，附着在螺旋桨护网上随艇移动。
检疫站码头飘来刺鼻的消毒水味。林小雨混入装卸工队伍，发现所谓“防疫物资”竟是成箱的凤凰牌矿泉水。拧开瓶盖的瞬间，熟悉的淡蓝色结晶在瓶口闪烁——他们把孢子混入了饮用水源。
“新到的增强免疫口服液！”穿白大褂的推销员正在给边民分发试饮装，“政府补贴，每人限领三支...”
林小雨挤在人群里，看着老人将淡金色液体喂给怀里的婴儿。她夺过试管摔在地上，液体接触空气立即汽化成蓝雾。人群炸开恐慌的涟漪，巡逻队吹响的警哨声中，她瞥见推销员后颈的注射孔——与缅北实验室里的活体培养皿如出一辙。
逃亡路线被彻底打乱。林小雨钻进停靠在岸边的冷链车，冷气瞬间冻僵了伤口。车厢里整齐码着印有“瑞丽疾控”的疫苗箱，箱体温度显示零上25℃——远超疫苗存储规范。
暗格里藏着的运输单让她如坠冰窖：收货方竟是省城的三甲医院。最下方的签收章盖着“特供”字样，日期正是母亲失踪那年。
车外突然响起开锁声。林小雨蜷进空货箱，透过缝隙看到戴银戒的手正在清点货物。男人对着卫星电话狞笑：“首批十万支今晚发往昆明，让媒体准备好‘抗疫英雄’通稿...”
轮胎碾过界河浮桥的震动中，林小雨摸到箱底的激光笔。当冷链车驶入中国边防检查站时，她用红光在车窗上打出摩斯密码——这是陈岩教过的军方紧急信号。
刺耳的急刹声里，车尾门被暴力破开。林小雨抱着疫苗箱滚下路基，身后响起自动步枪上膛的金属撞击声。她踉跄着扑向界碑，掌心伤口渗出的血在花岗岩上拖出长长痕迹。
“放下生物样本！”
边防战士的喝令从扩音器传来。林小雨转身的刹那，看见追兵袖口掠过的凤凰纹章。她咬牙举起玻璃管，对着烈日聚焦光束——这是母亲记载的原始株激活方式。
淡蓝色液体在强光下沸腾汽化，随风飘向检疫站方向。戴银戒的男人突然捂住喉咙，脖颈的凤凰刺青如活物般扭曲鼓胀，皮肤下窜出菌丝状的蓝色脉络。
界碑两侧同时响起警报。林小雨在混乱中被拽进防化帐篷，穿密封服的医生抽血时，她盯着对方防护镜上的倒影——那人的瞳孔边缘泛着不自然的蓝晕。
“我们需要原始株制作解毒剂。”医生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作为交换，可以安排你见个人。”
隔离帘掀开的瞬间，林小雨的血液几乎凝固。轮椅上的老妇人缓缓抬头，岁月在脸上刻满沟壑，但那双眼睛依然闪着实验室里的锐光——正是失踪二十年的母亲林小梅。
窗外，界河上的雾气突然变成淡金色。新一轮“防疫物资”正趁着暮色越境，船尾的浪花里泛着熟悉幽蓝的荧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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