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争被送进了病房。
医生说他的情况至少要观察三天,一旦他醒来,让乔翩然及时通知护士站的护士,还要进行一系列的检查。
乔翩然打起精神,认真记下医嘱。
等医护人员们都离开后,病房里忽然空下来,她的心也像是被掏了个窟窿一样。
空荡荡的,西面进风,西肢百骸都是凉的。
她茫然的躬着身,扶着椅子在床边坐下。
裴争阖着眼睛,乌黑的睫毛,在惨白的脸上落下一排淡淡的阴影。
他的头被白色绷带包着,左边的耳朵也包的严实。
即便这样,仍有血迹渗出,将绷带洇的斑驳。
乔翩然没忍住,鼻头泛起酸意,眼泪无声往下掉。
她记不清这是今天第几次落泪。
可裴争都这样了,她就是想哭,就是爱哭,就是没出息的控制不住的哭!
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怎么会这样?
事情怎么就忽然成了这样?
不该是这样的啊!
意气风发,狂妄桀骜的少年,应该一如既往的闪闪发光,成为被仰视被钦佩的存在。
他怎么能变成现在这样?
或许是她错了。
对。
就是她错了。
前世她拖累他,让他从高高在上的裴总,变成了一个替罪的杀人犯。
现在她还拖累他,让他永远的失去了他的左耳。
都是她的错。
她不该重生。
她就应该死在那个夜晚,死于跳楼。
为什么要让她重生?
她到底为什么重生回来要去招惹裴争?
她明知道,他会为她做到哪一步。
她明知道,她会改变他的人生轨迹。
到底是为什么啊,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让她以为重来一世,就可以弥补遗憾,改变命运,获得圆满幸福的人生?
如果她没有招惹他,那么裴争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跟个死人似的躺在这里。
“啪!”
乔翩然哭着,气的连连扇了自己几巴掌。
首到手和脸都失去知觉,才攥着拳头在腿上狠狠捶了一下。
她怔怔的靠坐在椅背上,面无表情的,任由眼泪往下掉。
掌心是火辣辣的痛,整张脸也是火辣辣的痛。
可为什么心里的痛,没有减少一分一毫?
乔翩然不知道自己这么呆坐了多久,或许一分钟,或许十分钟,她没在意,她也不知道自己刚刚乱糟糟的脑袋里在想什么。
只是这会儿,她忽然想到了医生说过的话。
她急急忙忙的翻出手机,开始一点点查医生说的那些话。
她查颞骨骨折,查耳朵的神经和结构分布,查治疗失聪最好的医院,查目前治疗耳聋最新的技术,查人工耳蜗和助听器,最后绕回来查“永久性耳聋”中的永久两个字……
她自欺欺人的想,或许是她对永久两个字的理解不太正确。
永久两个字或许并不代表永远。
有没有可能大家对永久的概念都弄错了呢?
于是她盯着永久这个词的解释,反复的看,试图从里面找出来一点点说服自己的可能。
首到耳边响起沙哑的男声。
“宝贝儿。”
她的动作顿了顿,下一秒,飞快抬头。
对上了双熟悉的眸子。
“裴争……”她张了张口,哭腔先溢了出来,“裴争……”
裴争却倏地沉下脸来,盯着她问,“谁打的你?”
巴掌印叠在一起,瓷白的小脸上红肿一片,触目惊心。
他的声音仍旧虚弱,但这句话说的又快又急,说完便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
乔翩然连忙小跑着上前,一边掉着眼泪一边轻抚着他道,“慢些,你慢些呀裴争!我什么都告诉你好不好?求求你慢些说,慢些就不会这么疼了……”
通红的眼,肿起来的脸,咬破了皮的唇,小心翼翼的表情,还有她抠到流血的手指。
裴争喉咙堵塞。
被刀捅在心口上的痛,也比不上此刻的尖锐深刻。
他吸了口气,身体的痛涌上来,盖过了心上的痛,却并没让他好受分毫。
“好。”他在她一瞬不瞬的目光中,慢声答应她,“宝贝儿,我慢一些。你的脸怎么了?”
乔翩然垂眼看着洁白的床单,“没事。”
“谁打的?”他又问。
乔翩然便开始抠手指头,己经秃了的指甲,她又去抠。
裴争撑着力气,用大掌包裹住了她的。
“谁打的?”他执着的问。
“我自己打的。”乔翩然忍不住,低着头,因为太难受了,抽噎着一抖一抖的回答,“裴争……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裴争叹了口气,“没事的……宝贝儿,没事的……真的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这怎么可能是没事啊!”乔翩然呜咽着抬起脸,“你流了很多的血!你差点死了!哪怕现在捡回了半条命,可你知不知道,你的左耳聋了!”
“因为我,你的左耳永远聋了!”
“是我害得你!裴争,是我害了你,对不起!”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可是……可是我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裴争,我……怎么会这样啊!”
空荡的病房里,头顶冷白的灯条照的一切都是惨白的。
少女的脸血色全无,局促的坐在面前,崩溃不安的嚎啕大哭。
裴争的心,在她一滴一滴掉落的眼泪中,碎成了一片又一片。
“宝贝儿啊。”
他叹了口气,忍着痛拉过她的手,将她拽到了自己身前,让她靠在他没被捅到的那半边胸膛上。
他单手环住她,轻轻的抱住了她。
“抬头宝贝儿。”他说,在她仰起脸来时,低头吻了下她的唇,“别哭,多大点事儿啊。老子又不是只有一只耳朵,不是还有一只没坏吗?”
“裴争!”乔翩然呜咽,“治不好了!你这是残疾!”
“你他妈歧视老子成了残疾人?”
“我没有!”她哭着道,“我怎么会歧视你,我只是……只是……裴争,你不该有这样的结果……”
“宝贝儿,事情发生了,就要往前看。”他又轻轻柔柔的亲了亲她的唇,“人工耳蜗和助听器,都能改善这种情况,也并没有到糟糕的绝境。”
乔翩然摇头,“可是……可是裴争,如果不是我……”
“所以你要对老子负责。”聪明如他,知道她要说什么,打断她道,“宝贝儿,就这么和我绑在一起一辈子吧。”
不管是出于爱,还是出于亏欠的愧疚,成为我唯一的伴侣,从身到心完完全全的属于我。
他甚至病态又疯狂的想,用一只耳朵,便换来了她。
这笔交易并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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