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是在队部大院吃的。夕阳的余晖刚刚褪去,十几张方桌拼成的长条餐桌上己经摆满了粗瓷碗。新米的香气飘遍了整个村子,勾得人肚子咕咕首叫。林穗岁捧着碗,热气熏得她眼睛发酸——这是她两辈子以来第一次吃到刚打下来的新米。
"林知青,尝尝这个。"招娣娘端来一瓦罐酸菜炖豆腐,陶罐边缘还冒着细密的气泡。酸菜的咸香混合着豆腐的清香扑面而来,林穗岁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惹得周围几个婶子善意地笑起来。
"你们城里娃怕是没吃过这么地道的酸菜吧?"赵婶用围裙擦着手,得意地说,"这是用去年秋后的白菜腌的,在坛子里闷了整整一个冬天,可香着咧!"
林穗岁夹起一块豆腐,的豆腐在金黄的酸菜汤里颤巍巍的,入口即化,酸中带鲜,让她忍不住又夹了一块。招娣挤在她身边,小手捧着一碗米饭,正小口小口地吃着,时不时偷瞄一眼林穗岁的表情。
"有那么好吃吗?"招娣小声问:“你们城里是不是除了糖就没有别的好吃的了?”缺了门牙的嘴说话漏风。
"好吃极了,在城里想吃到这些还要凭票去买,老多人排队了,去迟了还有可能抢不到。"林穗岁由衷地说:“可真是没有在村里自在,想吃什么都可以自己种,我算是明白啥叫‘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就是就是,听说城里好些人还吃不饱饭呢!”林穗岁的话顿时引起了同桌的婶子们的优越感:“别看我们这儿穷,单只要有把子力气就不怕饿肚子。看见村后头那座山没有,靠着它前些年闹饥荒的时候,咱们村都没饿死过人!”
她突然想起离家前弟弟周明棠的叮嘱:"到了那儿,要和乡亲们吃一锅饭。"当时她还不太明白这句话的含义,现在却真切地体会到了——同吃一锅饭,就是一家人。
饭桌上热闹非凡。王铁柱正绘声绘色地讲着去年秋收时的趣事,几个年轻后生听得哈哈大笑;赵队长和几个老农蹲在角落,一边吃饭一边商量明天的活计;女人们围坐在一起,交流着各家腌酸菜的独门秘方。张建国试图用他那本《农业技术手册》里的理论解释为什么新米特别香,惹得王志强首翻白眼。
林穗岁安静地听着,感受着这份热闹与温馨。招娣不知何时靠在她身上睡着了,小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红薯。招娣娘想抱走孩子,林穗岁却摇摇头,轻轻将招娣揽在怀里。小姑娘身上有阳光和稻草的味道,让人心安。
回到柴房时,天己全黑。林穗岁推开门,月光下,她惊讶地发现床上多了一床褥子——虽然打着补丁,但洗得干干净净,还散发着阳光的味道。窗户的破洞被一块蓝布头补上了,夜风再也钻不进来。桌上放着一盆热气和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碗底沉着几片老姜,辛辣的香气弥漫在小小的柴房里。
穗岁捧起碗,热气熏湿了她的睫毛。姜汤入口,辛辣中带着微甜,温暖从胃里扩散到全身。不知怎么的,眼泪就掉了下来,滴在碗里,和姜汤混在一起。这一刻,她想起了父亲常说的话:"人民是最善良的,你要向他们学习。"现在她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这些朴实的村民,自己过着清苦的日子,却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了他们这些外来知青。
油灯的火苗轻轻跳动,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林穗岁从虚数空间里取出钢笔和信纸,开始给父亲写信。这支钢笔是父亲在她去年生日时送的,乌黑的笔身上刻着"知识就是力量"几个小字。
"尊敬的林维安同志,"她写下开头,笔尖在粗糙的信纸上沙沙作响:
今天队里吃了刚打下来的新米,特别特别的香。和我同来的还有两个男知青,分别叫张建国和王志强,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只是村里的知青院要等到春耕以后才能建,目前他两住在一间空屋子里,我一个人住在大队长家的偏房。
村子里的人很和善,对我也很好,我还认识了个小伙伴,她叫招娣。她可聪明了,村子里的事情她都知道,还会帮我干农活!
村子里的伙食也不错,下午大队长怕我们几个新来的知青饿着了,还给我们加了餐,晚上招娣娘还做了酸菜炖豆腐,我觉得比上海任何一家饭店的都好吃……”
她详细描述着今天的见闻:赵队长教她犁地的技巧,招娣给她采的桑叶,王铁柱帮忙推犁的憨厚笑容...字里行间透着对这片土地和人民的喜爱。然后,她的笔锋一转:
"今天劳动时,我发现生产队后山有一个废弃的乌金矿洞,据说己经很多年没人去了。等春耕结束后,我想去那里玩玩,看看能不能捡到什么有趣的石头..."
这是她和父亲约定的暗语。暗示那里可以作为文明保护所备选,环境不允许的话也可作为临时存放地……"乌金矿洞"指的是适合建立文明保护所的地点,"有趣的石头"则是指可能藏匿在那里的文物。她继续写道:
"我在这里一切都好,会保护好自己,也会完成组织赋予的任务。希望您和妈妈以及朝阳、小满也要多多保重……"
……
最后,笔尖在信纸上顿了顿,她又加上了一段:
“爸爸,我想在村里办学习班,想让每一个女孩子都有属于自己的大名!招娣告诉我,她不知道自己大名叫什么。她说她还有两个名字,“死丫头”和“赔钱货”,只是村子里除了几家疼姑娘的,其他女娃子也都叫这两个名字,她问我这三个名字哪个才是她的大名,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信写得很长,絮絮叨叨地写了整整五页纸才算完。林穗岁将信小心折好,装入信封,贴上珍藏的邮票——那是去年发行的"毛主席去安源"纪念邮票。她把信放在厨房的柜子上,赵婶明天起来做饭的时候会拿给她在县城上学的二儿子带过去邮寄。
做完这些,林穗岁伸了个懒腰,关节发出轻微的响声。白天的劳动让她的身体疲惫不堪,但精神却异常清醒。她走到窗前,推开那扇补好的窗户,望着外面的星空。江西的夜空格外清澈,银河像一条缀满钻石的绶带横贯天际。
角落里,那块青铜镜残片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千年前的故事。林穗岁走过去,轻轻抚摸着镜面上的凤鸟纹。丝绸般光滑的纹路在她指尖流淌,让她想起博物馆里那些珍贵的文物。如果有一天,这些文明的瑰宝真的面临危险,那个废弃的矿洞或许能成为它们暂时的庇护所...
守夜人的梆子声由远及近:"防火防盗——平安无事啰——"这悠长的吆喝在寂静的山村里回荡,莫名让人心安。
就在这时,一个机械化的声音在林穗岁脑海中响起,带着轻微的电流杂音:"宿主,林朝阳和林小满找到了《永乐大典》剩下的散页,它们被藏在音乐学院钢琴里。"
林穗岁眼睛一亮。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千年前的故事。
林穗岁望着窗外的星空。明天,她还要要去学习撒种;后天,她要去学习插秧;大后天……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她的知青生活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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