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谷场东头的草垛后,几个纳鞋底的妇女凑在一起咬耳朵。
"听说边疆冬天撒尿都会冻成冰溜子......"
“听说边疆光坐火车就要七天七夜......”
“可不是!我表舅家闺女去了三年,回来时脸都让风沙吹糙了......”
穿灰布衫的压低声音,针尖在发髻上蹭了蹭。"我表姐家的儿子去了两年,去年过年回来探亲的时候满手冻疮......"胖妇人突然噤声,因为看见招娣的妹妹抱着柴火经过。
樟树下,王铁柱蹲在石碾上猛抽旱烟。火星子"噼啪"溅在名单边角,把"林穗岁"三个字烧出个焦黑的洞。"狗日的刀疤黄,这小子比刘家小子还不是玩意!"他狠狠啐了一口,烟锅在石头上磕出闷响。
祠堂后墙根,张建国用钢笔在《农药登记簿》上疯狂演算。镜片上蒙着水雾,钢笔尖"沙沙"划过纸页,空白处密密麻麻的数学公式像蛛网般蔓延。突然,他笔尖一顿——某个参数与祠堂地窖的湿度变化曲线完美契合。"原来是这样......"他猛地起身,却撞翻脚边的桐油桶。金黄色的液体汩汩渗入砖缝,在青砖上洇出个模糊的箭头,正指向七里桥公社方向。
推开知青点吱呀作响的木板门,陈米和艾草的味道扑面而来。林穗岁从枕下摸出个生锈的铁皮盒,"咔嗒"一声轻响,盒盖上的雷锋像己经斑驳。里面静静躺着一本带着樟脑丸气味的红宝书,书页间夹着的全家福边缘己经起毛——照片上的父亲穿着藏蓝工装,眉头微蹙,右手下意识做着捻针的动作,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如果是您......"她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父亲眼角的皱纹。照片突然变得模糊,原来是自己眼里蓄了泪。窗外,暮归的老牛"哞"地叫了一声,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虚数空间里,那副共情眼镜静静地悬浮着。镜片上流转的光泽让她想起下乡前夜,父亲在密室门口的叮嘱。记忆中的煤油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墙上晃动的剪影显得格外疲惫。"岁岁,到了乡下,共情眼镜尽量少用。"他的手按在她肩上,掌心粗粝的茧子磨得她锁骨生疼,"你不能太依靠外物,得有自己的判断......"
“爸,要不留给您用吧。”她记得自己当即取下眼镜,金属框架在煤油灯下泛着冷光,“我让系统想办法重新绑定。我觉得您更需要它,盯着您的牛鬼蛇神太多了。”
父亲的手顿了顿,目光掠过眼镜却没有接:“我不是不让你用,是怕你迷失自我,能明白我的意思吗?”密室的阴影笼罩着他半边脸庞,“遇到拿不准的人再借助它的能力吧。记住,人心比文物复杂得多......”
月光透过气窗,在眼镜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无数个未完成的承诺。下乡这段时间,这副眼镜她只用过寥寥数次——王志强、张建国、招娣、陈老师、二赖子和周伯伯。毕竟是要交托性命的伙伴,容不得半分差错。在确认王志强的忠诚时,他记忆里浮现的是母亲被批斗的场景;张建国的潜意识中藏着对古籍近乎偏执的保护欲;而招娣纯粹的心灵像块水晶,折射出令人心疼的早熟……
"砰砰砰......"记忆被急促的敲门声打断。林穗岁慌忙合上铁皮盒,却见招娣像只受惊的兔子窜进来,膝盖还沾着新鲜的泥巴,裤腿上粘着不少苍耳子——这是抄近道穿过灌木丛的证明。
小姑娘从裤腰里抽出张皱巴巴的纸,汗渍把墨迹晕染成模糊的云团:"陈老师给的!"她喘得厉害,胸脯剧烈起伏,"说是从县志里找到的......"纸张边缘有被匆忙撕扯的痕迹,上面画着简易地图,标注着从祠堂到县城的秘密路线。最下方潦草地写着:"明修栈道",字迹因为汗湿而微微化开。
暮色像打翻的砚台,将祠堂浸在浓墨里。林穗岁在祠堂后院见到了伪装成老农的陈老师。老人佝偻着腰,假发套下的白发却倔强地几根,在晚风中轻轻颤动。他递来一本《红旗》杂志,内页被巧妙地挖空,里面藏着张崭新的工作证,照片上的钢印还带着新鲜的油墨味。
"县文化站借调员。"陈老师声音沙哑,递来的手在微微发抖,"到了那边,先找文物局的马同志,一定要小心行事,先站稳脚跟再途其他......"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这是......"话未说完,远处传来狗吠声。老人迅速把东西塞进她手中,温热的触感隔着纸包传来——是半块带着体温的瓷印。
林穗岁着工作证上的钢印,鼻子突然发酸。证件照片上的自己扎着土气的麻花辫,可钢印右下角有个针鼻子大的"△"——是文家的暗记。她猛地抬头,发现陈老师浑浊的眼里闪着熟悉的光,就像父亲密室里那些精密仪器启动时的微光。
老人抬手指了指祠堂房梁。月光下,金丝楠木的纹路蜿蜒如河,在某处突然转折,形成一个天然的"林"字。这个发现让林穗岁心头一震——半年来父亲在信里反复提到的"林家木",原来就藏在这里。
接下来的半夜,林穗岁像只忙碌的工蚁。她先把恒温器的维护方法教给王志强,青年粗糙的手指在精密仪器上显得格格不入,却意外地灵活;又摸黑去了钨矿,矿洞口的水晶簇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那是系统设置的量子标记;最后在知青点摇曳的煤油灯下,她给招娣编了条新的红绳手链——三股麻线里绞着的荧光丝,是昨晚用虚数空间材料特制的。
"记住,祠堂那里每天都要'上香'。"她把手链系在招娣腕上,无比认真地看着她。
小姑娘的手腕细得让人心惊,招娣重重点头,眼泪砸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屋外,第一缕晨光己经爬上了窗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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