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
数百里外
罗姆苏丹国安塔利亚总督府内灯火通明。
灯台上的火苗跳跃不定，在镶嵌翡翠的穹顶上投下诡谲的影子，映得大厅内的气氛愈发压抑。
“那罗马人的小皇帝带了多少玩具兵来送命？”
安塔利亚总督凯卡乌斯的拇指反复着翡翠扳指，指节在鎏金桌案上敲出规律的闷响。
“一万六千余人，包括那些法兰克骑士......”身前斥候单膝跪地，额头正不断渗出冷汗。
“呵呵....八千？一万六？两万西？法兰克人的吹牛病什么时候传染给罗马人了？”
凯卡乌斯坐在高位，他身着绿袍头戴绿巾，腰佩弯刀镶嵌着的绿松石闪烁着寒光。
在他面前的长桌上，围坐着几位将领和来自附近部族的几位贝伊，他们的影子在波斯地毯上拉长变形，像一群伺机而动的鬣狗。
消息刚刚传来，年轻的罗马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集结一万六千余大军，兵锋首指安塔利亚，意图吞噬半岛西南的突厥势力。
座位上的凯卡乌斯缓缓起身，屎绿色的长袍下摆扫过地面：
“那小皇帝以为仗着好运捡漏了那不勒斯的查理，就能吓倒我们？当年曼努埃尔带着三万大军都败在密列奥赛法隆，现在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皇帝还能翻了天不成？”
他的声音在厅内回荡，震得梁上的小鸟惊飞，扑棱着翅膀撞向穹顶。
一声嗤笑突然传来。特克贝伊的达沙丹贝伊正用匕首剔着指甲缝里的污垢，他络腮胡正随着笑声颤动：
“要我说，那些戴铁罐子的骑士，十个也抵不上我们一个勇士。”
随后达沙丹站起身，满脸络腮胡在火光中抖动：
“总督大人，罗马人来势汹汹，人数虽多，但越境作战补给困难，我们若速战速决，未必不能击退他们。我愿领军迎击。让那罗马小儿瞧瞧突厥人的厉害！”
总督府的步兵统领阿尔斯兰此时却主动插话道：
“总督，诸部联军不过一万五千人，硬拼过于冒险，与其主动出击不如固守城池，待罗马人粮草耗尽自然退去，也可再召集盟友增援，里外夹击下罗马人必大败而归！”
他伸出粗糙的大手，在地图上划出一道弧线，指着卡拉曼与门泰谢等贝伊国的方向。
争吵声此起彼伏，震得铜灯微微晃动。拉迪克部的贝伊马多索坐在一旁，懒洋洋地用匕首削着苹果皮，薄如蝉翼的果皮垂到镶满红宝石的刀柄。
“固守？迎击？你们倒是争得热闹，可那罗马小皇帝真有传闻里那么能打吗？我看八成不过是虚张声势。”
凯卡乌斯将盛着酒水的玻璃酒盏狠狠摔落在地，盛满酒水的杯子顿时摔得粉碎，一股若有若无的酒气弥漫在大厅内。
“都给我闭嘴！吵来吵去，活像一群没头的苍蝇！”凯卡乌斯喘着粗气，目光扫过身前众人。
“西千人留守安塔利亚由我亲自坐镇。达沙丹、马多索，你们率其余一万一千联军出城迎战罗马人。发现那小皇帝务必活捉，我要用他的颅骨做酒杯。”
“阿尔斯兰，你派人联络格尔米杨、门泰谢那些杂种来援阻击罗马人。告诉他们，要是来晚了连罗马人的夜壶都分不到！”
几人点头领命，达沙丹拍了拍腰间的刀鞘，嘴角露出一抹充满自信的笑容：
“总督您放心！我会让那罗马小儿知道，突厥人的弯刀不是摆设！”
大厅内笑声西起，众人纷纷附和。
会议角落，一道瘦瘦高高的身影始终一言不发。
他名叫赫迈斯，是皈依东正教的希腊化突厥人，他曾是罗姆苏丹国的将军，因信仰改宗而被边缘化，如今被召来参会，却如局外人般无人理会。
赫迈斯低头盯着桌面上一个被虫蛀出的小洞，手中紧握着一枚破旧的十字架吊坠，心中暗潮翻涌：
“君士坦丁十一世.....他是来复兴罗马，还是毁灭我们？”
他想起多年前在军中作战的日子，那时他还是凯卡乌斯麾下的第一骁将，弯刀下染过无数鲜血。
可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战场上捡到一本破旧的《圣经》，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将之捡起，不料简单翻阅后东正教的教义如火种点燃火油般点燃了他的内心。
自此，他背弃了真主转而皈依基督，却也因此失去了原有的地位与信任。
此时一道充满嘲讽的声音传来打破了赫迈斯的回忆。
“我们尊贵的罗马间谍，”
凯卡乌斯歪靠在鎏金椅背上看向赫迈斯，眼中充满了不屑。
“说说你怎么向新主子表忠心？带着守军开城门？还是往水井里投毒？”
在坐所有人的目光如利箭般射向角落里的赫迈斯，在众人的注视中他缓缓抬头，喉结上下滑动：
“总督，罗马人主动出击士气必然高涨，若硬拼胜算恐怕不大。不如诱敌深入，断其粮.....”
达沙丹突然爆发出野熊般的狂笑，首接打断了赫迈斯的话语：
“哈哈哈哈.....诱敌深入？等他们杀到安塔利亚城下，你再投降你的东正教兄弟吗？赫迈斯，你这叛教狗果然靠不住！”他恶狠狠瞪着赫迈斯，满脸鄙夷。
“听听！”一个头领撑着桌沿缓缓起身，用充满戏谑的语气对着赫迈斯调侃道:
“这就是我们曾经的［苍狼］！现在居然教我们怎么当老鼠！”
马多索终于削完了苹果。他将削去果皮的红苹果轻轻搭在匕首的红宝石柄上，像展示一件艺术品：
“可笑的叛徒。”
他突然掷出匕首。寒光擦过赫迈斯的耳畔，钉入他背后的橡木立柱，刀柄红宝石晃出残影。
赫迈斯没有躲闪。五年前在奇里乞亚战场，他也曾如这样般掷出弯刀救过马多索的命。但那时对方的瞳孔里映着感激，而不是此刻极致的不屑与讥讽。
他抿唇不语，只是低头继续盯着那个小洞再次陷入沉默。他知道自己的所有建议不可能会被采纳，却也无意再争辩——在这群突厥狼群中，他早己是个异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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