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癞子像一头被激怒的野猪,在李家洼掀起了一场风暴。
“找!都给老子去找!发苦的黑石头!海边那种!谁他妈偷懒,老子打断他的腿!”他的咆哮声在龟裂的土地和低矮的窝棚间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暴戾。歪嘴带着几个凶神恶煞的打手,像驱赶牲口一样,将面黄肌瘦、满眼恐惧的村民赶向遥远的、泛着灰白色泡沫的海岸线。寻找一种只存在于李云口中的、子虚乌有的“苦黑石”。
土地庙的门被李癞子用一根粗大的木杠从外面死死顶住,只留下高处一个透气的破洞。李云、阿土和小草,成了囚徒。
“三天!姓李的,三天后老子要看到盐!白花花的盐!不然…”李癞子隔着门板的咆哮带着森森寒意,后面的话被一声沉重的摔门声取代。
庙内光线昏暗。阿土抱着依旧昏沉、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些的小草,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他看着李云,眼神里充满了无助:“李大哥…石头…找不到的…癞子爷会…会杀了我们…”
李云靠在冰冷的土墙上,颈侧崩裂的伤口隐隐作痛。三天?别说盐,就是那点保命的淡盐水,也快用尽了。李癞子找不到所谓的黑石,只会更加暴怒。谎言被戳穿的那一刻,就是他们的死期。
三百条人命的枷锁冰冷地箍着他的灵魂。一个声音在绝望的深渊里低语:三百条命…李癞子和他那些爪牙…还有那些麻木的村民…算不算?
这念头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理智。他猛地甩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驱散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诱惑。不行!绝对不能!那是一条不归路!
小草忽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小小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似乎热度又有反复的迹象。阿土立刻紧张地用手背去试她额头的温度,小脸煞白。
李云的心猛地揪紧。这点靠淡盐水和劣质草药换来的微弱好转,脆弱得像风中残烛。必须要有真正的粮食!要有能活命的希望!这希望,不能寄托在虚无缥缈的“黑石”上,也不能寄托在那血腥的系统上。
他的目光,穿透土地庙墙壁的裂缝,投向外面那片被烈日炙烤得如同焦土的田野。龟裂的大地张着绝望的口子,枯死的禾苗像一具具小小的黑色骸骨。饥饿,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利剑,也是李癞子暴戾统治的根源。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闪电,骤然劈开了他混沌的思绪。红薯!土豆!这些耐旱、高产、能在贫瘠土地上生长的作物!他系统里那浩瀚如海的物资中,最普通、最不起眼,却可能是眼下唯一能撬动这绝望死局的支点!
系统虽然休眠,无法主动提取物资,但…“空间仓库”的概念似乎还在!那些物资…仿佛存在于一个他无法主动开启、却冥冥中有所感应的异度空间里。就像那袋精米,是他强烈意念的产物。如果…如果他的意念足够集中,足够强烈,目标足够明确…是否能在某个特定地点,“引导”出一点点?
这想法疯狂而冒险。系统休眠前的警告犹在耳边——强制操作将导致精神永久性损伤!而且,一旦失败,或者“神种”被李癞子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但看着小草痛苦的小脸,听着阿土压抑的啜泣,感受着门外整个李家洼弥漫的、令人窒息的绝望和疯狂,李云知道,他没有选择。这是唯一的生路,一条在荆棘和悬崖边上摸索的生路。
“阿土…”李云的声音嘶哑而低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阿土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想救小草…想活下去吗?”李云首视着少年的眼睛。
阿土用力点头,脏兮兮的小脸上满是渴望。
“那…听我说。”李云示意阿土靠近,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晚上…等所有人都睡了…你帮我…溜出去…”
夜色,如同一块浸透了墨汁的厚重绒布,沉沉地覆盖在李家洼上空。白天的喧嚣和绝望被死寂取代,只剩下几声有气无力的犬吠和风吹过枯草的呜咽,更添几分凄凉。
土地庙内,一片漆黑。阿土蜷缩在门口,小小的耳朵贴在冰冷的门板上,仔细倾听着外面的动静。他的心跳得像擂鼓,手心全是冷汗。小草在角落里昏睡着,呼吸微弱但平稳。李云靠坐在她旁边,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但浑身肌肉紧绷,精神高度集中,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
他在感应。感应脑海中那片死寂的“空间”。没有冰冷的机械音回应,只有一片虚无。但他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意念,所有的求生渴望,都聚焦在一个点上——红薯!土豆!块茎!种子!就在村外…那片最偏僻、最靠近坍塌土墙根的荒地里!
没有回应。只有太阳穴针扎般的刺痛越来越剧烈,像有烧红的铁钎在里面搅动。汗水浸透了他单薄的、板结着泥浆的衣服,顺着额角滑落,带着咸涩的味道。他咬紧牙关,牙龈都渗出血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土地庙的破洞透进几缕惨淡的星光。
“李…李大哥…”阿土的声音带着哭腔,细若蚊蚋,“外面…没声音了…都…都睡了…”
李云猛地睁开眼,眼底布满血丝,头痛欲裂。他深吸一口气,扶着墙艰难地站起来,脚步有些虚浮。“走!”
阿土像只灵巧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挪开顶门的木杠——那木杠并未完全顶死,是李云白天偷偷做的手脚。他轻轻拉开一道门缝,刺骨的夜风立刻灌了进来。
两人一前一后,如同鬼魅般溜出土地庙,融入浓重的夜色。阿土对这片土地熟悉得像自己的手掌,带着李云避开偶尔有灯光(油灯)透出的窝棚,专挑阴影和断壁残垣处潜行。空气中弥漫着牲畜粪便和绝望的气息。
很快,他们来到了村子的西北角。这里紧挨着那段坍塌得最厉害的土墙根,荒草丛生,乱石嶙峋,连李癞子的爪牙都懒得过来巡逻。一片被遗忘的死角。
“就…就这里…”阿土喘着粗气,指着那片在星光下显得格外荒凉的坡地。
李云点点头,示意阿土躲在一块半人高的断墙后面望风。他自己则走到荒地中央,环顾西周。死寂。只有风吹过枯草的沙沙声。
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忽略剧烈的头痛,再次集中全部精神。意念如同无形的触手,疯狂地探向那片死寂的“空间”。红薯!土豆!块茎!就在这里!就在这片荒地下!给我出来!出来!
这一次,不再是无声的呐喊。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猛地席卷全身!他感觉自己的头颅像要炸开,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嗡鸣不止。喉咙一甜,一股腥热的液体涌了上来,被他死死咬住嘴唇咽了回去。
【警告!…精神过载…损伤…】
【强制操作…禁止…】
断断续续、仿佛信号不良般的冰冷碎片在剧痛中闪现。
就在李云以为自己快要昏死过去,精神即将崩溃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震动。
他脚下一小块干燥板结的土地,毫无征兆地,如同水面般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不是视觉上的,更像是一种空间层面的涟漪!紧接着,一股极其微弱、混杂着泥土和生机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又被夜风吹散。
波动平息。剧痛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李云浑身冷汗,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虚脱地跪倒在地,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的疼痛。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重锤砸过,思维都变得迟钝模糊。
“李…李大哥!”阿土从断墙后探出头,惊恐地看着他,“你…你没事吧?刚才…刚才地好像动了一下?”
李云艰难地抬起头,借着微弱的星光,看向刚才波动的地方。地面似乎…没什么变化?依旧是干裂的黄土和枯草。
失败了?巨大的失落和更深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
“看…看那里!”阿土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李云顺着阿土指的方向看去。就在他刚才跪倒的地方旁边,几块不起眼的、半埋在土里的灰褐色石头缝隙中,一些东西正安静地躺在那里。
不是凭空出现。它们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巧妙地“塞”进了石头和泥土的缝隙里,或者被几片枯叶半掩着,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若非刻意寻找,几乎无法察觉。
那是几块沾着泥土、形态不规则的块茎。暗红色的表皮,带着天然的凹坑和根须——是红薯!旁边还有几块卵圆形的、黄褐色的块茎——是土豆!数量不多,加起来也就十几块,品相算不上完美,有些甚至带着细微的磕碰痕迹,但每一块都散发着新鲜泥土和植物根茎特有的、微弱的生机气息。
没有耀眼的白光,没有堆成小山的震撼。只有这十几块沾着夜露和泥土的块茎,静静地躺在荒凉的乱石枯草间,如同被遗落的、毫不起眼的土坷垃。
成功了?李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到一块红薯。冰凉、粗糙、带着泥土的真实触感。不是幻觉!是真的!他用几乎崩溃的精神为代价,强行撬动了一丝休眠系统的力量,将这“神种”伪装成自然存在的样子,“投放”到了这片荒地里!
“这…这是啥?”阿土凑过来,好奇又害怕地看着这些“土疙瘩”。
“吃的…”李云的声音因为激动和虚弱而发抖,“能活命的…粮食!”
他强撑着精神,飞快地将这些珍贵的块茎收集起来,用破旧的衣襟兜住。“快!埋起来!不能让人发现!”
两人在荒地的背阴处,找了一处相对松软的土坡,用石片和手飞快地挖了几个浅坑,小心翼翼地将红薯和土豆块茎埋了进去,覆上薄土,再撒上枯叶碎石做伪装。做完这一切,李云几乎虚脱,全靠阿土搀扶着才勉强站住。
“记住这个地方,阿土。”李云的声音无比严肃,“这是我们…还有小草…活命的根!谁也不能说!李癞子…任何人!说了…我们都得死!”
阿土看着李云郑重的眼神,又看了看那片被伪装好的土地,用力地、狠狠地点头,小脸上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郑重:“我…我死也不说!”
两人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潜回土地庙,重新顶好门杠。庙内依旧黑暗,只有小草平稳的呼吸声。
李云瘫倒在干草堆上,剧烈的头痛和精神的透支如同附骨之蛆,折磨着他。但看着身边阿土因为有了希望而微微发亮的眼睛,感受着衣襟里残留的泥土气息,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一丝微弱的、扎根于泥土的希望,交织在一起。
种子,己经埋下。在这片被绝望浸透的污秽泥沼深处,一点微弱的生机,正顽强地试图破土而出。而李癞子三天后索要的“盐”,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寒光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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