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反间连环计

万俟恪攥着油纸包的手指沁出冷汗，油纸里的伪造《皇城司密档》边角己被捏得发皱。秦府偏厅的紫檀木屏风后，传来秦桧用茶盖拨弄浮沫的声响，每一声脆响都像敲在他的神经上。"记住，"秦桧的声音透过屏风缝隙渗出，带着茶汤的热气，"就说岳霖连吕祖谦讲学的内容都记在册，那姓吕的最看重师门清誉。"

万俟恪点头时，瞥见屏风阴影里立着个戴帷帽的人，腰间佩刀穗子编着金国特有的狼头结。他突然想起三日前在太学见到的血字揭帖，那些血丝是否也来自这样的暗桩？"相爷，皇城司的'货郎'总在府前晃悠..."

"晃悠？"秦桧冷笑，茶盏顿在案上，"岳霖那套'数据分析'，不过是从《孙子兵法》里偷的'知彼知己'。"他甩出本蓝布封面的账册，封皮用隶书写着《边军马料损耗》，"把这个和密档一起'漏'给吕祖谦，就说岳霖连韩世忠的马料都查。"

万俟恪没注意到，他揣着账册迈出偏厅时，袖口被廊下的竹帘勾了一下。藏在假山后的皇城司哨长王铁山眨了眨眼，将竹帘上挂着的半片衣角塞进怀里——那是用金国丝绸织的回纹锦，正是秦府与金使密会时的暗号。

岳霖在皇城司密档房展开新制的密码本，纸页间夹着《纪效新书》的散页，戚继光的反切注音法被他改成了宋词格律。"看这页，"他用银簪挑起半张密信，信上是万俟恪抄送吕祖谦的"皇城司密档"，"秦桧想借吕祖谦的笔杆子攻讦我们，却不知这密档里混着三条真消息。"

陈明远凑近细看，见密档第三页用朱砂标着"市舶司王旬运铁料三百担至济州岛"——这正是李若朴查了半月的实证。"公子是说...故意让秦桧党羽自曝？"

"不止。"岳霖将密信对着烛火，背面浮现出用米汤写的坐标"秦府后厨第三根廊柱下，埋着金使给秦桧的密信。"他想起现代谍战剧里的"死信箱"概念，改用宋代能理解的方式布置"让乞丐哨用卖糖葫芦作掩护，黄昏时在廊柱下嵌枚含萤粉的枣核。"

此刻的秦府书房，秦桧正用放大镜审视"漏出"的密档。当看到"岳霖监控韩世忠马料"的段落时，他突然将密档拍在案上"不对！"烛火下，密档纸页边缘的暗纹组成了北斗七星——那是金国密使专用的联络符号，却被岳霖反用在了假情报上。"这是陷阱！"秦桧话音未落，管家捧着染血的枣核闯入"相爷，后厨廊柱下...挖出了这个。"

枣核裂开的瞬间，萤粉在黑暗中划出狼头形状。秦桧盯着萤光，忽然想起今早万俟恪袖口那片可疑的丝绸——岳霖不仅识破了反间计，还反过来用金国暗号设了局。"传万俟卨！"他掀翻书案，青瓷笔洗砸在地上，露出暗格里未寄出的密信，信上"金使化名商行贾"的字句被萤粉圈得通红。

岳霖在吕祖谦的书院铺开巨幅宣纸，纸上用不同颜色的豆子标注谣言传播路径——黄豆代表太学生，黑豆代表秦府仆役，绿豆代表禁军士兵。"伯恭先生请看，"他用竹尺划过密集的豆子群，"所有谣言都从秦府后厨的三个时辰内流出，这是第一波；接着在太学藏书楼出现变种，这是第二波。"

吕祖谦捻起颗染血的黄豆，豆身刻着"岳飞私通"的残字"公子是说...谣言经过了二次加工？"他突然想起万俟恪昨日送来的"皇城司密档"，里面竟详细记录着他讲学时提到的"华夷之辨"。"难怪密档里的记载如此精准..."

"因为他们收买了书院杂役。"岳霖指向宣纸角落的几颗蓝豆，"这些人每月初五、二十会去秦府领赏钱，领赏后次日必有谣言变种出现。"他展开胡铨连夜抄录的杂役名册，用朱砂在三个名字下画圈，"这三人的笔迹，与太学揭帖的血字如出一辙。"

书院外突然传来喧哗，几个太学生举着揭帖冲进庭院"抓住了！杂役张三在秦府领赏时被逮个正着！"张三怀里掉出的油纸包滚到岳霖脚边，展开正是秦桧伪造的《皇城司密档》副本，纸页间还夹着半片橘子皮，皮上用指甲刻着"斩草除根"。

吕祖谦看着满地证物，忽然抚掌而笑"公子这法子，竟比《春秋》笔法更能辨是非。"他拾起颗标着"禁军"的黑豆，豆身刻着"岳家军私吞军粮"的谣言，"用豆子算人心向背，倒是闻所未闻。"

岳霖将豆子按颜色归入不同陶瓮，瓮身上分别贴着"源头""扩散""变种"的标签。"先生可知，"他指着"变种"瓮里颗刻着"金使赠剑"的红豆，"这谣言三日前还只是'私通'，如今己变成'受赠兵器'，显然是秦府刻意加码。"

此时的秦府正乱作一团，万俟卨带着衙役冲进后厨，却只在廊柱下找到半枚狼头印章。印章凹槽里嵌着萤粉，在晨光中映出岳霖布下的最后一道陷阱——印章侧面刻着极小的"岳"字，恰似岳霖袖中那枚改良版诸葛连弩的机括刻痕。

皇城司的铜铃在远处响起三长一短，那是王铁山传回的信号金使化名"商行贾"的密信己截获，信中提及秦桧许诺的"铁料三千担"正藏在大理寺地窖。岳霖听着铃声，将最后一颗刻着"真相"的白豆放进瓮中，对吕祖谦道"秦桧以为反间计是棋，却不知我们用豆子算的，是他整盘棋的死穴。"

书院外的秋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穿过窗棂，照在染血的黄豆上，将谣言的轨迹映得透亮。岳霖望着庭院里被押走的杂役，想起父亲在朱仙镇说的话"兵者诡道，然诡道终须依于正。"如今这盘反间连环计，正是用秦桧的诡道，逼出藏在黑暗里的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