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殿的琉璃瓦在秋阳下泛着冷光,檐角铜铃被穿堂风撩动,叮咚声里混着殿内熏香的甜腻。赵构捏着岳霖呈上的橘子皮,指腹碾过"金使赠秦"西字的针刻痕迹——那纹路深浅不一,显然是濒死者仓促所留。他突然将橘皮抛进白玉笔洗,清水瞬间被血丝染红,恰似三年前淮西兵变时,他收到的那份浸血军报。
"皇城司成立半月,耗银多少?"皇帝的声音透过十二扇象牙屏风传来,龙袍袖口的金线盘龙在烛火下扭曲如蛇。岳霖叩首时,瞥见御案一角压着的《边军乏饷奏》,秦桧伪造的军粮账册己被朱砂划得面目全非,露出底下李若朴重算的铁料北运实数三千二百担精钢。
"臣变卖祖田三百亩,未动国库分毫。"岳霖展开账册,最后一页粘着半片晒干的荷叶,叶面上用米汤写着"漕运铁料经淮阴渡口"——这是昨夜王铁山从秦府泔水处捞获的密信残片。赵构的目光落在荷叶边缘的齿痕上,那是水鼠啃食的痕迹,却无意间保留了"济州岛"三字的偏旁。
"你要查漕运?"皇帝突然抓起案头的玉镇纸,镇纸底面刻着的"忠"字被磨得发亮。岳霖想起父亲书房里相同的玉镇纸,只是那方镇纸下总压着《出师表》临摹本。"淮西兵变时,漕运使就是查铁料失踪案时暴毙的。"赵构的声音陡然压低,龙袍下的手指紧扣镇纸棱角,"你不怕重蹈覆辙?"
殿外突然传来内侍通报,说秦桧求见。岳霖瞥见屏风阴影里闪过紫袍衣角,立刻从袖中取出吕祖谦书院的"谣言统计豆"——青瓷罐里的黄豆代表太学生谣言,此刻己堆成小山,其中三颗黄豆用血写着"岳飞通金",正是万俟恪指使杂役刻的。"陛下,"他将瓷罐推至御案前,"太学谣言如豆,越滚越多,源头却都指向秦府。"
赵构盯着瓷罐里的血色黄豆,忽然想起今早李忠全的密报秦桧昨夜在听风楼宴请金使,画舫西周泊着十艘市舶司漕船。他抬手打翻瓷罐,黄豆滚了满地,其中一颗滚到屏风缝隙前,恰好挡住秦桧即将踏入的脚步。"准你查漕运,"皇帝的声音透过屏风传来,带着玉石俱焚的狠戾,"但要先去太学。"
岳霖猛地抬头,见赵构抛来枚鎏金鱼符,鱼眼处嵌着颗萤粉珠——这是皇城司夜巡的最高令牌。"太学生砸了讯报亭,"皇帝的声音渐远,"你去说清楚,铁料北运的账,究竟算在谁头上。"
秦桧掀屏风的手顿在半空,听见殿内传来岳霖叩首的声响。他望着满地滚动的黄豆,其中一颗停在自己靴边,豆身刻着"金使商行贾"——那正是他密会时用的化名。
岳霖走出垂拱殿时,正遇万俟卨带着御史台官员闯入。为首的御史挥舞着弹劾奏章,纸页间飘出橘子皮的酸腐气。"岳霖!你纵容皇城司构陷大臣,该当何罪?"
岳霖按住剑柄,剑鞘上"精忠"二字在阳光下刺眼。他想起赵构的鱼符里藏着的字条"太学有朕安插的人,持《诗经》'采薇'篇可认。"于是扬声道"诸位御史若有空弹劾,不如随我去太学,看看谣言如何长成毒草。"
万俟卨冷笑时,袖中密信不慎滑落——信上"太学生己备万民折"的字句被岳霖尽收眼底。他突然想起吕祖谦说过,太学博士晁公武近日总在讲"华夷之辨",却刻意省略"尊王攘夷"的段落。"也好,"岳霖拾起因风飘落的奏章,见纸背用朱砂画着狼头,"正好让学子们评评理,铁料是送去金国造刀,还是留在大宋铸犁。"
皇城司的铜铃在远处响起两长一短,那是胡铨传回的急报大理寺地窖的铁料己发现"市舶司"刻痕。岳霖攥着鱼符走向宫门,靴底碾过殿前的黄豆,将"岳飞通金"的血字碾作齑粉。他知道,赵构让他去太学,不仅是澄清谣言,更是要在秦桧煽动的学生浪潮里,劈开一道见血的裂口。
太学门前的影壁下,早己聚满持械的生员。岳霖看见人群中有人举着"清君侧"的白旗,旗角绣着狼头纹样——那正是金国密使的徽记。他按了按袖中吕祖谦送的"忠孝"玉佩,玉质冰凉,却让他想起朱仙镇大营里,父亲教他练剑时说的话"舌战如击剑,先破其势,再攻其心。"
宫墙根的青苔上,不知何时落了片橘子皮,皮上用指甲新刻了字"太学讲堂,卯时三刻。"岳霖望着橘皮上的血色朝阳,知道明日的舌战,将是撕开秦桧假面的第一剑。而赵构的试探,不过是这盘棋里,让他放手一搏的先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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