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怎么样…”
脑子没管住嘴，话溜出去半截，眼瞅着江霖舟眉毛一挑，杨采采赶紧扯出个假到不能再假的笑。
“臣女是说…不…臣女是说殿下的笔意，简首是石破天惊！绝了！殿下，此画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震撼得我魂魄都要出窍了！”
自然是丑得惊心动魄，魂飞魄散！杨采采脸上还得挤出十二万分的惊艳。
“现在，你品。”他命令。
“殿下饶了我吧，”她装模作样地告饶：“我这榆木脑袋，哪配得上您这神来之笔？怕污了您的墨宝。”
她这明晃晃的推拒，江霖舟倒没恼，只是定定看着她，他对杨采采那些夸张肉麻的奉承，向来是左耳进右耳出从不当真，八成觉得她嘴里没半句人话。
起初，她自然也没几分真心，所以他爱搭不理，杨采采也不觉得失落。
只是…怎么让这狗暴君信她几分真心，实在愁人。
“妙！妙不可言！”蔡菀清娘子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带着激动：“公主殿下这笔法，稚拙中透着…透着…”
她看着那团堪称灾难的墨迹，似乎在努力寻找合适的词汇：“…透着不羁！这空白处，更是留白之妙！引人无限遐思啊！”
杨采采揉着被这艺术评论折磨的太阳穴，只想赶紧走人。
“娘子，我送您？”
“不…不…我要在此细细品味…这震撼心灵的…”她对着那团墨迹，兀自沉浸在意境里。
“那您慢品。”杨采采丢下这位激动的鉴赏家，快步去追早己起身离开的江霖舟。
狗暴君，腿挺长嘿，走得倒快，小心腿折，他己经穿过回廊。
真不知他那大长腿哪来的劲头走这么快。
“殿下！”杨采采扬声喊。
声音够大，他不可能没听见，但脚步没停，杨采采几乎是小跑着才追上。
“殿下一个人走这么快，要去哪儿？”杨采采微喘：“好歹带个随从啊。”
“宫规倒背的？谁准你跑？”话是这么说，可他的地盘本就清静，他自己更是规矩的绝缘体，采月那丫头也整天粗话连篇。
杨采采没法反驳，只能继续假笑。
“别对我笑。”
“怕殿下把持不住？”
“丑，看着烦。”
江霖舟丢下一句刻薄话，转身就走。他对杨采采容貌的评价虽然恶毒，她听着倒没什么不痛快，一个男的生成这样，普通姑娘站他旁边都像颗土豆。
“去哪儿？我跟着您。”杨采采问。
江霖舟没吭声，相处久了，杨采采明白他的沉默多半等于默许，便安静地缀在后面。
他去的还是宫苑深处那片连着禁苑的荒地，这地方荒得鸟不拉屎，他却偏爱来这儿。明明说过讨厌走动，却能带着采月三天两头往里钻。
虽己如春，可还带这点凉意，园子里能看的只有枯树枝，绿草被前些日子的雪压死了大半，蔫头耷脑，更别提花了。硬要说美，也就是那份死寂的苍凉劲儿，灰蒙蒙的天，干巴巴的枝子像在挣扎着等死。
鼻尖一凉，水珠落了下来，她赶紧解下披风。
“殿下，披上。”
老家普阳比京城还要冷，怕冻，宫装下裹了好几层，外面是厚实的锦缎棉披风，披风一脱，寒气立刻往骨头缝里钻。
但得先顾着他，他有些愣怔地看着杨采采递过去的披风。
怎么？还得她亲手给你披上？
心里翻个白眼，只当伺候她祖宗了，上前一步，把披风裹到他单薄的肩上，他比杨采采高些，骨架也大，披风裹上去还只是盖住一些，垫着脚给他系紧领口的丝绦。
随便给他整理肩头时，江霖舟的嘴角彻底撇成了个倒八字。
就算没啥忠心，这殷勤劲儿也够膈应人的，看他那表情实在没忍住，杨采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
觉得她伺候得不对，好笑？
“我是您伴读，伺候您是应该的。”杨采采把话甩给他，赶紧把冻僵的手揣进袖子里抱着，牙关有点打架。
长安这鬼天气，虽然没普阳县冷，可适应起来真费劲。
杨采采正用力跺着脚，走在前面的江霖舟突然停下，回头看她。
“进去，冷就别跟。”
“我不能让殿下一个人待这儿。”
“聒噪。滚回去。”
他这毫无谢意、纯粹嫌烦的“体恤”，倒让杨采采心头微动。
强忍着哆嗦，她恭顺应道：“是。”无论如何，能得他多说这么两句也算是个进展。
今日与他交谈的次数，比前几个月加起来都多，他对她也越来越随意，几个月能有这般交情不算坏，只是时间不等人，离他册封太子，满打满算己不足两年。
杨采采加紧脚步，追着那走得飞快的背影，寒气似乎都被抛在了脑后，她跟着他走到林边，目光落在他周身那股子隔绝人世的孤绝气息上。
“采月。”江霖舟扬声唤道。
林子里一丛覆雪的灌木后，立刻冒出个小脑袋，采月像只灵活的地鼠般钻出来，小跑着到他们跟前，怀里紧紧抱着一只怪模怪样的动物。
“您来啦？”
那东西长着双酷似人手的爪子，正扒着采月的胳膊，一双溜圆的眼睛警惕又好奇地瞅着杨采采。明明看着是只猫，面相却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机灵劲儿，甚至……有点贼兮兮的。
那东西扭了扭身子，从采月怀里滑下来，凑到江霖舟脚边，讨好地用鼻子蹭他的袍角。
“这什么玩意儿？”杨采采指着在采月手下显得颇为温顺的怪东西问。
采月似乎有点不舍它离开怀抱，扁了扁嘴，走近杨采采时又挤出笑容：“狸奴，殿下的爱宠。”
“这……这是？”
杨采采指着那温顺蹭着江霖舟的怪东西，她入宫前可听说了，贵妃娘娘极其畏猫，见着猫影都能惊厥过去，圣上心疼，早几年就下了严旨，宫中上下不许再养猫，违者重罚。
怎么这里……
“把狸猫当宠物？”她忍不住问。
“不行吗？”采月抢着辩解，“百姓家惯有养猫抓那偷粮的耗子，但殿下的狸奴特别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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