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采!杨采采!”
杨采采平时睡觉不算浅,可昨天熬了大半夜,这会儿梦里又暖又舒服,实在舍不得醒。她使劲忽略掉那喊声,想再沉进梦里去。
梦里的她二十岁了,那没经历过的、普普通通的日子,怎么就那么让人高兴呢?她沉浸在一种想哭的幸福里,牵着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在普阳县的看灯花。
……手?
好像真的有人在使劲晃她的手。
等她慢慢想起自己从没跟除了阿兄以为的男人牵过手,更没两个人看灯花这苦哈哈的现实时,那摇晃还在继续,又快又急。
杨采采被这半梦半醒的迷糊劲儿弄得心烦,慢吞吞地睁开了眼。
好不容易才睡着啊……
被硬生生拽回现实的感觉糟透了,长安这带着暑气的夏夜本来就难熬,像她这样觉轻的人,睡着一次多不容易。
“采采,杨采采。”
采月带着哭腔的声音彻底赶跑了睡意,杨采采压着火气,扭头看去。
采月就挤在她床边那点小空档里,死死咬着嘴唇,眼睛瞪得老大,冷不丁看见那地方站着个人,杨采采吓了一跳,但立刻认出了她。
“……采月?”
清冷的月光照着她乱蓬蓬的头发,那张典型的黄皮肤的脸,这会儿全被眼泪糊湿了。
杨采采一时懵了,忘了甩开那只紧紧抓着她胳膊、还在拼命摇晃的手。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宫中走水了?”
心暗爽:要是走水了多好,烧死狗暴君,普阳县公府就得救了。
“采采。”采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哭得魂都快没了的采月,根本不管杨采采还迷糊着,硬是把她从床上拽了起来。
“殿下…不对劲…做噩梦一样,喘…喘不上气…”
“采月你冷静点,别哭。”
听说江霖舟喘不上气,杨采采看采月自己也差不多,她像是也被噩梦魇住了,眼泪鼻涕一起流气都喘不匀。
杨采采拍着微微发抖的采月的背,皱紧了眉。
虽然听采月提过江霖舟睡不好,但她以为只是夏夜闷热的缘故,没想到是做噩梦。
“叫太医了吗?”
“叫了,叫不来,”采月抽噎着:“奴婢刚刚去了太医署,可…碰到了西皇子,他说祺嫔娘娘病重,把当值的太医都叫走了,殿下浑身滚烫……”
“先煮柴胡汤和降温。”
杨采采丢下又开始哭的采月,快步走到柜子前翻找备用的药,她刚刚入宫那几个月,经常生病,吃药是家常便饭,那狗暴君送了她好些。
采月催得急,杨采采心里有点舍不得。
她只是伴读不能随便去太医署取药,况且这些死贵死贵的,她平时都省着吃,不到万不得己不吃的。
老话说讨厌的人连个馒头都不多给,可这药比馒头贵多了,想想就肉疼,算了,就当积福吧。
回头得跟他把药钱要回来,在急得快疯掉的采月面前,杨采采压住这点小算计,交代采月赶紧去煎药。
这热死人的夏天,宫中的贵人们都有配冰块降暑,可讨厌江霖舟的人太多,除了宋皇后安排贴身嬷嬷送来过两次,就在也没得见过了。
眼下唯一的降温方式就是拿烧酒檫身子。
“殿下?”她叫了一声。
那张本来就白的脸,这会儿白里透青,看着吓人。
他浑身是汗,手脚时不时抽搐一下,像是被鬼压床,动不了,只能断断续续地、艰难地往外吐气。
杨采采心里没多少同情,看着这么个玉雕似的美人“少女”遭罪,按理说该心疼、该着急,可怪的是,她心里居然有点解气的痛快。
呵,为这点藏都藏不住的阴暗心思,她连苦笑都扯不出来,她不想变成对别人痛苦幸灾乐祸的人。
把她变成这样的,就是眼前这狗暴君。
她不止是不喜欢江霖舟,她是怕他。怕这身板里养着的怪物,怕那看着纤细无害的皮囊下藏着的狠毒。
她知道江霖舟现在还没毁了普阳县公府。
为了阻止将来,待在他身边是必须的,因为她这个胆小鬼,既没胆子也没本事去改变江霖舟的本性,更没办法劝住父亲,只盼着普阳县公府能跟他擦肩而过。
他或许压根儿没想碰普阳县公府,他还未成为太子,还弱,这是没办法的事,他对她是板上钉钉的加害者,再委屈也没法和解。
就像他不会在乎她的委屈,她也懒得管他委不委屈,虽然江霖舟大概也不会为她的恨意感到委屈。
江霖舟是加害者,也是唯一能阻止普阳县公府完蛋的人,一场噩梦就死了倒干净,可就算她不管,前世她并未进宫,他还是活到继承大统,最后流放她杨氏一族。
还不如趁这个机会拦下救他的功劳,让他感激她,亏欠她。
管他什么灾什么难,别砸到她头上就行。
看着这喘不上气的少年,杨采采心里转的就这些冷冰冰的念头,采月在小厨房里吭哧吭哧的扇这火,只想柴胡汤立马能熬好。
不想那么多了,当务之急先给他降温,杨采采用手帕倒满烧酒就往他身上摖,从额头到脖子在到……额,杨采采心想他会理解的,这是在救他的狗命。
“采采。”采月端着刚刚熬好的柴胡汤,脸上乌漆麻黑。
“是退热汤,”她装出一副快哭出来的慌乱样子:“采月给你熬好的,殿下赶紧喝下。”
不知何时江霖舟醒了,他没力气骂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他勉强动了动脖子,想甩开她的手。
杨采采这才接过那碗柴胡汤,用勺子一点点送进他嘴里。
“殿下,把退热汤喝了。”
江霖舟一听,噗一下把那把金贵的汤水吐在了枕头上。
老天爷!知道这玩意儿多金贵吗,杨采采差点喊出来,强忍着又往他嘴里惯汤药。
江霖舟脸色难看,倒不是难受,纯粹是被她气的。
可惜?心疼死了。
“你…该死……”他说到。
“什么了不得的噩梦,能让殿下出这么多汗,烧成这样。”
“滚…”他哑着嗓子喊:“采月。”
江霖舟用尽力气叫采月,杨采采把柴胡汤递给采月,自觉的推到后面。
采月犹豫地看着江霖舟,又看看杨采采,最后还是快步走向前。
“怕我给你下毒?”杨采采看着咬紧牙关的他,叹了口气。
他倔强地不肯咽下汤药,杨采采干脆的又拿过汤药碗,喝了一口。
“喏,看见了?我也喝了。”杨采采也管不了那些什么斯文不斯文了,捏住江霖舟的下巴就往里灌。
见她真喝下去了,江霖舟这才磨磨蹭蹭地把汤药咽了下去。
真是一点都不信她,连她指甲缝里的灰都不信,不屑的说:“用不着在我面前逞强,觉得丢脸。”
“我也常做噩梦。”
她心里其实早就是个二十多岁的大人了。
那些把你和我爹一起带走的噩梦,那些血淋淋的、像真的一样的漫漫长夜。
正因如此,她才巴不得江霖舟能把她当成救他出噩梦的人,这样,那噩梦或许就不会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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