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雄风？这是……亚运会？1990年？
前世最后的冰冷记忆与眼前鲜活又粗糙的九零年代市井生活，如同两股奔腾的钢铁洪流，在她幼小的躯壳里猛烈的对撞、纠缠、破碎、融合。
“没磕出血就好！万幸万幸！”周桂芬松了口气，但随即又拍了她后背一下，力道不小，“吓死你妈了！下次再敢爬高！看我不打折你的腿！快点起来！穿好衣服！刷牙洗脸！书包都给你收拾好了！”她风风火火地转身出去，“粥在桌上！麻利点！”
房间里只剩下楚寰一人。她坐起身，小小的身体陷在那条红双喜被子里，显得格外单薄。
她低头，再次凝视左手腕那道几乎隐没在细嫩皮肤下的浅痕。
指尖极其轻微地触摸上去。微凉。平滑。下面，真的没有任何骨骼或韧带的损伤。
可是……那种被硬生生捏爆、皮肉筋骨在深寒中爆裂粉碎、混合着毛线手套纤维炸开的撕心剧痛……那种血珠滴在凝固的血色冰面上“啪嗒”的声音……还清晰地刻在灵魂深处。那不仅是幻痛，那是被烙印的、真实的创伤记忆。
她环视这个狭小的房间。床，一张旧书桌，一把椅子，一个掉了漆的木衣柜。桌上放着廉价的塑料文具盒，上面印着模糊的美少女战士图案。一个小闹钟滴答走着，显示：七点十分。
“冻库……”
“报废……”
“乌拉尔……”
“钢架……”
“结晶……”
“腐朽……”
“爪子……”
这些词汇像是冰冷的弹片，不受控制地从记忆的熔炉深处飞溅出来，带着不祥的幽寒。那只冰冷枯爪抓向她手腕的残影，与窗外《亚洲雄风》那昂扬的、带着强烈时代特征的旋律，形成光怪陆离的交叠。
她掀开被子下床。脚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激起一层细小战栗。身体是陌生的轻盈和弱小。走到书桌前，目光落在摊开的语文课本上，扉页上工工整整写着：五年级三班 楚寰。字迹方方正正，带着小学生的稚拙。
旁边还有一本摊开的练习册，上面是昨晚（或者前世坠楼那晚）未完成的习题，一道普通的数学应用题。
楚寰伸出她的右手——那双在冻原上沾满油污血垢、能精准操纵淬火合金杆、又能毫不颤抖划燃火柴点燃伤者胸膛的手——如今只是十二岁少女未经磨砺、骨节尚未分明的稚嫩手掌。
她拿起铅笔，是那种老式的、顶端带橡皮擦的木头铅笔。
铅笔在她指间下意识地转了一下——这是前世长期摆弄精密工具形成的本能肌肉记忆，一个极其老练、带着工匠般沉着力道的翻转。然而这过于成熟流畅的动作与她此刻幼小的身体形成了巨大反差，铅笔甚至差点脱手而出。
她微微蹙眉，属于“小学生楚寰”的肌肉记忆迅速覆盖上来。她笨拙地调整了一下握笔姿势，用右手握紧铅笔，略显僵硬地落在那道数学题的空白处。
笔尖划在纸上，写下解题步骤。
第一步。字迹清秀。
第二步。……但写到某一步时，握着铅笔的手指似乎因为无法完全驾驭那瞬间划过脑海的庞大运算逻辑，微微抖了一下，结果写歪了。
楚寰盯着那个写歪的数字。
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她的灵魂被困在这个小小的躯壳里，前世引以为傲的精密计算能力和瞬间判断，在这具稚嫩身体未经训练过的神经肌肉面前，产生了一丝……迟滞？像一台运算速度超强的电脑外接了一根老化生锈的数据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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