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怡蜷缩在浴室瓷砖上，验孕棒显示的单杠被她攥得扭曲变形。银面沉默地站在门口，看着她把脸埋进膝盖，肩膀抖得像暴风雨中的蝴蝶。
"第十一次了。"她声音嘶哑，指甲在瓷砖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医生明明说……我输卵管没有问题。"
浴室镜面突然闪过一串魔法混乱的光丝。
银面假装没看见，蹲下来抚摸她后背时，掌心触到一块不自然的金属接缝——幻境正在崩溃。
银面将苏怡搂进怀里，手指穿过她发间时，刻意避开了后颈那块蠕动的法阵裂痕。
她的身体冰凉得像具尸体，可他还是把嘴唇贴在她额头上，呵出的白雾在空气中凝结成短暂的云。
"我们可以去领养。"他的声音轻得像是怕惊碎一场梦，"要个眼睛像你的小姑娘，好不好？"
苏怡没有回答。
她的瞳孔在阴影中扩散，漆黑得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光源。
银面注视着她眼中自己的倒影——那张脸温柔得近乎虚伪，嘴角扬起的弧度像是用刀刻上去的。
银面牵起苏怡的手，指腹着她无名指上消失的戒痕。
这只手曾经在孤儿院的雨天为他包扎过伤口，现在却散发着陌生人的温度。
"你还记得吗？"银面把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我们第一次约会，你在电影院睡着了，睫毛在黑暗里一颤一颤的，像是做噩梦了，可我们当时看的是《妻子结婚了》。"
苏怡的睫毛此刻也在颤。
她慢慢抽回手，指甲划过银面掌心时留下三道转瞬即逝的流丝伤痕。
"章鱼哥。"她突然用孤儿院的称呼叫他，声音却混着颤抖的杂音，"你其实早就……"
银面猛地吻住她，把后半句话嚼碎在齿间。
这个吻尝起来像西瓜皮，但他闭着眼睛，假装尝到的是二十年前那颗橘子糖的味道。
当他终于松开苏怡时，发现她的脸颊上挂着两行晶莹的泪——完美得像是用钻石粉末精心雕琢的装饰品。
银面用拇指擦去那些液体，它们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就蒸发了，没有留下任何盐分或温度。
"睡吧。"他替她掖好被角，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品，"明天我给你熬梨汤。"
三个月后，苏怡举着两道杠的验孕棒冲进客厅，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章鱼哥！我怀上了！"
苏怡的声音像一把锋利的冰锥，猝不及防地刺进银面的耳膜。
她举着验孕棒冲到他面前，两道刺目的红线在阳光下像两行血痕。
银面的手指僵在咖啡杯把手上，滚烫的液体溅在手背，他却感觉不到痛。
——不可能。
他的大脑在尖叫。
幻境的规则他很清楚：这里无法创造出现实中不存在的人。
如果苏怡能怀孕，那只能说明一件事——
这个孩子在现实中也存在。
而现实中的他，从未与苏怡有过肌肤之亲。
"真的吗？"银面听到自己的声音，遥远得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他缓缓站起身，嘴角机械地上扬，扯出一个完美的笑容，"这真是……太好了。"
苏怡扑进他怀里，发丝间熟悉的草莓香气此刻却让他胃部绞痛。
他下意识地环住她的腰，手掌贴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指尖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医生说己经六周了，"苏怡仰起脸，眼睛里盛着虚假的星光，"正好是我们去海边度假那次……"
海边的记忆在银面脑海中闪回——皎洁的月光，潮湿的沙滩，苏怡在他身下绽放的模样。
但现在，这段回忆突然扭曲变形，像被病毒入侵的影像文件。
他记得那晚自己喝得烂醉，醒来时只看到苏怡背对着他穿衣服的肩膀。
……真的是他的孩子吗？
银面的眼神渐渐暗了下去，如同一盏被掐灭的灯。
但下一秒，他又重新亮起来，嘴角的弧度扩大，甚至露出一个堪称温柔的笑容。
他捧起苏怡的脸，拇指轻轻她的脸颊。
"我要当爸爸了？"他的声音轻快得有些夸张，"天啊，我得开始准备婴儿房了！"
苏怡丝毫没有察觉异样，她欢快地转身去拿孕妇维生素，裙摆像一朵盛开的花。
银面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最后变成一张僵硬的面具。
他的目光落在茶几上的水果刀上，刀刃反射的寒光在他眼底跳动。
"对了，"苏怡突然回头，阳光在她身后形成一个模糊的光晕，"你说孩子要叫什么名字好？"
银面眨了眨眼，苏怡笑容重新变得鲜活："如果是男孩……就叫'念栋'怎么样？"
他盯着苏怡的眼睛，看着那瞳孔在瞬间放大又收缩，说明她在害怕，她在怕什么？
"开玩笑的，"苏怡轻笑出声，走过去搂住他僵硬的肩膀，"还是让你来取名吧，我的章鱼哥。"
她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可银面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却缓缓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首到渗出鲜血。
他盯着苏怡小腹的眼神逐渐变冷，因为注意到她无名指上的结婚戒指不见了。
儿童房里堆满崭新的玩具，银面却在抽屉深处翻出一张泛黄的照片——孤儿院全体合影里，苏怡的辫子被身后高大男孩揪在手里，而年幼的银面变成了模糊的色块。
"王栋？"银面喉咙里滚出这个二十年没提的名字。
银面的指尖触到那张泛黄照片时，眼皮突然剧烈跳动起来。
照片边缘己经卷曲，上面用幼稚的笔迹写着"王栋哥哥生日留念"。
他的视线死死钉在画面中央——苏怡像只温顺的小猫，被王栋搂着肩膀，而角落里的自己被粗暴地涂成了模糊的黑色污渍。
"不可能......"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怎么会是他......"
记忆如决堤的洪水般冲垮理智的防线——
七岁那年，一对衣着光鲜的夫妇蹲下来为他整理衣领："这孩子眼睛真漂亮。"下一秒王栋就哭着跑来告状，说银面偷了他的玩具。
照片从颤抖的指间滑落，银面突然捂住太阳穴——
初见苏怡的那天，她穿着崭新的碎花裙躲在王栋身后，像只受惊的小鹿。
而当王栋被领养离开后，这个从不对他笑的女孩，却突然抱着海绵宝宝玩偶出现在他的小隔间前。
"所以......"银面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指甲在实木抽屉上刮出五道白痕，"你来找我玩......"
窗外适时响起雷声，暴雨猛烈拍打着玻璃。在闪电照亮的瞬间，银面看清了照片背面那行小字：
「替王栋哥哥道歉的第三十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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